安铭连目光都未波动半分,整个人如果凝固在某段冰冷的时间里。
姬蔓萦仿佛是习惯了他这样的状态,自说自话道:“姑姑给我找的是姜氏的旁子,人我见过了,很好控制,没准再经营个十几年,我也能联合两姓的余力来一次犯上作乱呢。到时候你的位置可能会不保哦。”
安铭的背影微动,他听得出姬蔓萦的意思,绕开白婴说位置属于他,那多半是白婴终于要功成身退了。
眼底笼上一层昏暗的灰色,安铭轻声问道:“她走了吗?”
“黄昏时刚出城门不久,临走前太辅王的兵符已经送去了司相那里,我府上也收到了她的手书,说是摊子扔在这了让我们看着办,我这才敢冒着被挂人头树的风险过来瞧瞧你。你看,她都要走了,也不来见你最后一面,好绝情啊……”
绝情两个字刚刚漫不经心地说出口,姬蔓萦就反射性地向后退了半步,迎面一声砸在铁栅栏上的巨响,厚重的铁条被砸得向外弯曲开,离她的笔尖只差一两厘。
姬蔓萦的呼吸屏住了一会儿,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的绝望与躁怒,身体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很显然,已经无法用‘依赖’这种简单的关系来界定安铭对白婴的感情,直白地说,就是那种疯狂偏执的爱。
安铭在白婴面前太压抑了,就像随时等待宣判死刑一样。
死刑也的确如他臆想中那样按部就班地来了。
姬蔓萦捏紧了手心,忽然就爆发了,提高了声调:
“我说句中肯的话,白九婴不是那种能够被驯住的人,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地掀起争端,然后用战争来诠释一切。而且她不欠你什么,这点我是佩服她的,天下至尊,说放手就放手,全部留给你。兵灾民怨,骂名她全背着,安铭,你看清楚,她什么都给你了!你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被丢下了?!”
姬蔓萦知道自己说得重了,可她就是不服,如果当时白婴选择的是她,她绝对有自信让妖族的王朝提前到来。
可偏偏是安铭,他什么都会,白婴要求的一切他都能做到最好,有她羡慕的一切……可他总是把目光放在一个帝王不应该有的地方。
“我嫉恨你,很嫉恨你。”姬蔓萦声音微微颤抖,深呼吸了一下,走过去把牢门打开,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见她最后一面,放她离开。十天后回来,如果你不回来,太惑宫就属于我,而我一定、一定会毁了她留下的一切。”
安铭并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眼神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渗血的手。
……如果我不自私了,你,回来,好不好?
脚步声远去,姬蔓萦看着空荡荡的地牢,仃立了许久。不知何时,安夫人近乎无声地走进了地牢,眼睛依然淡若冰花。
姬蔓萦闭着眼睛收起了眼底的涩意:“姑姑,我不甘心。”
“总要让他亲眼看到结局,他才会彻底死心。”
“白九婴会死吗?”
安夫人摇摇头,道:“不知道。”
“我们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时间总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
“致耿直的鹏鹏。”
“互相撕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好好沟通过,我甚是惭愧,近几日偶感风寒,恐大限将至,故而与你说两句心里话。虽然我们两国相爱相杀多年,彼此都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袋按进沼泽地里,但百姓还要吃饭,你家又内乱刚平,两国民众日子都不好过。我辗转反侧,决定忍痛放弃攻打你家的阴谋诡计,又听说你谋朝篡位成功,所以送你一份大礼——以我国运起誓,若你同意,两国休兵十年,犯边一寸便割十里,同样,也望你能以诚相待,摸到我龙口海峡的那只咸猪手收一收。”
“又及,你妹在我徒弟家挺好,给你生了个侄女,九斤重,特能吃。呵呵,今年动不动兵,你看着办。”
“——你永远的撕逼小伙伴,白婴上。”
鹏昊直接掀翻了桌子,把信纸撕烂扔到一边,暴跳如雷道:“我祖母才敢这么叫我!自己署名还少写一个字还有没有半点诚意?!最后那是威胁吧,啊?是威胁吧!”
风髑站在一边一脸难色:“应该……是吧。”
“立刻、马上给我老娘传信说她想女儿了,让她派七大姑八大姨把泽兰和我侄女接回来,妖族那地盘有毒不能待了!到处都是危险的臭流氓!”
“那元帅,龙口海峡的袭击计划是不是要暂时搁置?”
“搁搁搁!你现在起给我想词儿,我要回一封气死白九婴的信,不,现在起给我选拔一个暗杀营,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暗杀她……”
窗外,巨隼从湛蓝的天空一闪而过,白羽摇曳,一如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