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间。旁辉微微抬了抬头,用模糊的眼神看了看走到面前来的那双脚。
关思乔蹲下来,说道:“按雷鸣说的,你得还我一只眼睛。”
他哼笑了一下,手指摸了摸旁辉的眼皮,按在他的眼睑上。旁辉的眼球受到了压迫,一阵阵酸疼,只能用另一只眼睛看关思乔。
他喘着气,嘴唇苍白干裂,“你想要……就拿去吧。”
关思乔笑了笑,说:“我呢,不想要了。”
“我只想问你,当年为什么只救了建昭,没有救天惊。”
旁辉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压抑着腿上的剧痛,涨得脖子通红。他憋不出话来,只是用一种很深的眼神看着关思乔。
关思乔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扯了扯嘴角,站了起来,对柯晓栋说:“雷鸣还没回来,你去看看。”
柯晓栋看了关思乔一眼,双眼微微眯了眯,提起墙上靠着的枪就往外走。旁辉看到面前的关思乔背对着柯晓栋,对他松了松拳头。一枚钥匙从他手指缝之间漏了出来。旁辉楞了一下。铐住他的手铐是他们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这枚钥匙他也很眼熟。
就在这时,柯晓栋忽然提起了枪,厉声叫道:“谁!”
关思乔扭过头去,只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是我。”
这个声音让柯晓栋和关思乔的身体都有些僵硬。
“是我,建昭。”
柯晓栋扣动了扳机,就在那一刹那,另一个人将门口的李建昭扑倒在地,有人中弹了。
旁辉听到声音就知道那枪没有落空,他的心瞬间揪紧,用力抬头向外看去。只看到倒在地上的李建昭挣扎着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旁队”就向里猛扑进来。柯晓栋咬着牙瞄准他低吼道:“建昭,你来了更好,你也有份!”
关思乔捏紧了拳头,也站了起来。对李建昭他们的情感很复杂,当年旁辉就救出了李建昭一个人,后来他们调查旁辉和李建昭的时候,发现这两人都已经退伍,也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怅然和痛快。李建昭是唯一活下去的人,而他们却都是被放弃的。
“不要!”角落里的沈澄瑶失声尖叫,只见李建昭像是一头猛虎一样扑过来,柯晓栋咬着牙开了枪。就在那一瞬间,李建昭的肌肉像是吹了气一样鼓起来,用相当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拍开了柯晓栋的枪。柯晓栋的一条腿是义肢,行动远没有李建昭那样敏捷,眼看着李建昭就要扑倒柯晓栋,那一拳下去瘦弱的柯晓栋铁定支撑不住,关思乔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枪,几乎毫不犹豫地对李建昭开枪了:“休息休息吧,建昭。”
李建昭的左胸口炸开了一蓬血花。
旁辉的眼圈红了,他看着自己面前落在地上的钥匙,再看着李建昭,胸口被一阵强烈的郁愤之气堵塞着。他用力挪动了一下,耳旁充斥着那一家三口的尖叫。他们虽然知道这几个人的危险性,但是看到那枪里真的开出了子弹,仿佛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命危在旦夕。
“放开我、放开!旁叔叔!”沈澄瑶尖叫着,“我哥呢!我哥呢!”
旁辉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沈晾曾经和他一起回过老家一次,那一次见沈澄瑶时,沈晾给他的母亲做过预测,当时沈晾告诉他母亲没有出过大事。这是因为他母亲最近的一次厄运早已发生过了还是说……他们会逢凶化吉?
沈晾要确定的是半年之内沈澄瑶的未来,这么说沈母这一次——
旁辉的目光投向了正在瑟瑟发抖的沈母,沈母双眼大睁,满脸惊恐,几乎有些神智失常了。
旁辉的皱起眉,努力逼迫自己的意识从痛苦造成的涣散中恢复清醒。沈晾当时没有说过沈母究竟遭遇了什么,也没有什么突出的症状。如果这一次沈母的确没有受伤,而使得沈晾跳过了这一段时间,也许雷鸣他们几个并未存有真正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心。旁辉想起了关思乔丢下的钥匙。
他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无论如何,他不能坐以待毙,看着自己曾经的战友互相残杀,犯下大错。
旁辉开始用力扭动起来,一个翻身强忍着痛苦将地面上的钥匙抓在了背后铐着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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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沈晾用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李陌。
“不行。”李陌再次重申了一遍。王国、李建昭在从沈晾口中得知他们的厄运之后,就和熟悉地形的杨平飞从建筑物另一头悄悄上楼了,而想要跟上的沈晾却被李陌拦了下来。
考虑到沈晾的身体比不上警察,不能起到实质性作用,王国他们没有制止李陌的举动。他们更害怕的是沈晾在看到旁辉的情况下会失控。而李陌不知道王国和李建昭究竟是昏了什么头,竟然让沈晾对他们使用了能力,更加弄不明白王国将沈晾带到这个战场上来做什么。对他来说,沈晾就是一个死神,他能够轻易收割别人的生命,将他放在这里,几乎是给了他一个最佳的作案环境。谁也不知道在场的人将会怎么死去。
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监视沈晾,确保他没有害死任何一个人。但是王国和李建昭已经让这一点有些失控了。
他不能让沈晾在这个混乱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游荡。
沈晾的脸色冰冷,拳头上青筋突出:“让开!”
李陌感到汗珠从他背上慢慢滑下来。但是他不能让沈晾离开他的视线。
“救人是警察的事,你没有任何作用,也不要妄想再使用你的能力,”李陌说,“别人可能会被你蒙骗蛊惑,但是我不会。”只有他能保证恪守职责,其他人不了解沈晾,他们很可能为了沈晾口中的某些道理乐意献身得到自己的厄运。
这种购买自己厄运的行为让李陌感到荒唐而不解。
同样被留下的卢苏麒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警……警察同志,沈哥——”
“你不要被他骗了!”听到“沈哥”两个字,就一阵阵火起的李陌打断他低吼道,“他是个特殊人物,能给人带来厄运,你们不是都想让他安稳度过这半年吗?他只有留在这里才是对他最好的处置方式!他只要进去,有一个人死亡,他就有嫌疑!”
卢苏麒张了张嘴,突然之间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个警察和旁辉的职责是一样的,但恐怕前者才是这个特殊部门真正处理特殊人物的方式。
卢苏麒看向了沈晾,只见到沈晾握紧了拳头,嘴唇抿得发白。他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李陌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家人、爱人,在上面——而你,认为我会去杀人!”
李陌暗暗吞咽了一下,坚定地说:“有许多犯罪行为是出于保护亲人的目的不正确地实施,正是因为这,你才必须留在这里!”
沈晾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他一路以来都在强烈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恐慌和躁动。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出旁辉倒在地上的画面,无数的幻觉向他袭来。他捂住自己的眼睛,痛苦地弯下身体,卢苏麒连忙虚虚扶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安慰道:“沈哥,他们都很厉害,你放心吧,就算等在这里——”
沈晾荒唐得泪水都掉了下来。旁辉不知是生是死,他却被一个无关紧要的警察拦在下面看着另外几个人去送死!
沈晾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旁辉是他的世界里色彩最鲜亮的东西。是他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在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下唯一的希望。他强烈压抑着身体里涌起的一种庞大的不安,那种崩溃的压抑和无声的呐喊几乎将他的胸腔摧垮。他用赤红的眼睛看向李陌,眼前在狂乱交错的旁辉的影像中,渐渐闪过李陌过去几天的景象。
李陌看着沈晾那红黑的眼睛,感到一种心悸攫住了他,他几乎在那一刻感到自己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和沈晾一样的能力。他能预感到自己即将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