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翔到了县衙书房门外的时候,两个侍卫看到他,没有拦着,沈翔敲了门就进去了。
一推开门,那扑鼻的香气就冲过来了。
沈翔越过三个站着的人,直直地走到书案前,看到书案上摆了几个碗、几个盘子,坐着的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吃着。
“正好饿了,我陪你吃些。”
沈翔咽了下口水,说着,就拿了一双筷子抢着夹了一道他第一就看上的菜,“噫,这个是鸡肉,那这个是啥啊?吃着粉粉甜甜的,蛮好吃的。嗳,你那碗是什么?怎么飘着一层红辣油?给我尝尝。”
说完,沈翔伸手就去夺,桌上的碗却忽地飞了起来,沈翔再夺,碗落在一双骨节分明有力的大掌之中,碗里的粉两下子就进了那人的肚中,碗被沈翔夺过去了,只剩下汤汁和一些豆芽、花生米。
习墨桓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对下首站着的三人摆了下手,说道:“下去吧。”
“是。”
三人躬身退了出去。
“嗳,我说,你莫明其妙的要在这里多待个几天,就是要你的下属找了个好厨子,做了这些菜给你吃?”
沈翔没有抢到那碗看着极有食欲的“面”,于是,边问习墨桓,边快速地把桌子上剩下的东西都扫了一遍,觉得是好吃一些,只是有些东西没见过,不知道是何食材。
“觉得如何?”
沈翔看了看一扫而空的碗盘,点了点头,说:“嗯,不错,只是有几样不知是什么食材做的。”
习墨桓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沈翔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地咳了几声。
“明日我就走了。”
“咳咳,哦,你真决定不带我了?”
“是,我先回京,皇上要我在京中过了年,年后再出发。”
沈翔喝了杯水,压下那喉间的咳嗽,吸了口气后,才说:“好吧,那明年春我去和你汇合,正好我遇上个病患,要是治好了他,我这新琢磨出来的法子,以后还能排上用场。”
“这是你的包袱?”
习墨桓转身看去,见沈翔指着孙继科方才提进来的那包东西,摇了下头,说:“不是,只不过也要带去京城,给皇上舅舅瞧瞧。”
又是忙碌的两天。
订的白菜、土豆、红薯都陆续送到了如花家,如花领着赵氏母女三个,每天除了要把固定的一百斤豆腐做成豆腐乳和油炸豆腐外,还要和她们三个一起把白菜腌成酸菜和辣白菜。
从附近几个村子还有县里、镇上,除了把能买来的土豆、红薯都买来做土豆粉、红薯粉、淀粉外,如花还买了黄豆和绿豆,准备发豆芽菜。
柳氏也从作坊抽个空回家来,帮着如花她们干,说起粉条作坊里堆成堆的土豆和红薯,就问如花:“听你的意思,这几天颖州府还有土豆和红薯送过来?”
如花点头,说:“是啊,我上次买时就跟粮店的老板订好了,让他把所有的土豆和红薯月底时都送过来。”
柳氏吃了一惊,忙说:“这附近村子里就收了千百斤了,还有县上和镇子上的也被你全买了来,能做的完吗?就算做完了,就这县里和镇上,加上个颖州府府城,也卖不了这么多的粉条呀。”
如花就说:“娘,我也知道,可做粉条冬天是最好的,做出的粉冻了霜才会透亮,久煮不化,吃起来筋道,所以这就得抢时间做啊。而且我跟王掌柜上次的信里也和他说了,叫他帮着找一些外省的商队,看他们回家过年时,能买些粉条带回去,也能销售出去一些。这边呢,我想再找个去楚郡府的商队,把粉条再往那儿销售一些,应该差不多。明年三月还有商品展销会,到时候把二月份做的粉条也能通过全国各地来的商家销售出去,这市场就算是全面打开了。”
柳氏看了看院子里的大缸,还有那成堆的白菜、芥菜,想着后院外面还有那么多的板粟,顿时觉得银子赚的多的前提,就是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辛苦才能赚到的。
“如花,你要做豆腐乳、辣白菜、酸菜,还得处理收来的板粟和芥菜,还要管着粉条作坊,这县上和镇子上的铺子又要开,要不你干脆再买几个人吧,这样你也能轻松些。”
如花说:“买人的事先放一放,我估摸着村子里去服徭役的人就该这几日回来的,到时候村里的人都可以再招来做工,现在有赵婶她们帮着,还有奶奶、杏儿她们不是也老来帮手的嘛,忍一忍这就过了。”
柳氏点头,摸了摸如花的脑袋,说:“那好吧,你主意多,既然你有打算,那就一切听你的,娘和你大姐没事就回家来,帮你做这些活计,你就乘着空儿多休息会儿。”
“嗯,好。”如花应了。
这一天是十月二十七了,明天镇子上的丽人坊店铺就要开张,铺子里都准备好了,而且县上丽人坊的孟娘子和两个伙计以及伍家铺子的掌柜安掌柜和几个伙计,这两天都在镇子上的丽人作坊帮忙,明天开张时,也会提前适应一下开张的流程,到时县上铺子开时,他们就不会慌手慌脚的了。
如花坐着李强赶着的驴车从镇子上回来,到了村口的时候,如花叫李强停下,她想走回家去。
十月底的天了,如花觉得已很冷了,风刮在脸上,都有种刀割的疼。
家里的地种着冬小麦、蚕豆和洋葱,自从伍立文的腿受了伤后,就全部交给了杨树林、杨大山父子照看着,如花刚才过去看了下,两父子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正在地里整着排水渠,地里都盖上了麦秸杆和稻草秸。
“噫,下雪了!”
脸上落了雪,冰凉凉的,如花仰起头来,空中飘起了小雪花,如手伸出手去,摘了手套,接了些飘落在手掌的雪花,马上就融成了水珠。
哈着气,如花戴上手套,把围巾又系紧了些,脖子里不灌风了,才觉得身子也没那么冷了。
站在田坎上,望着被群山环绕,河水长流的大吴村,最引人瞩目的几座建筑,都是自家的作坊和屋子,如花欣然地呼出一口气。
回首间,看到一排牛车晃悠着往村口走来,如花抬手放在额前,远望一眼,牛车上满是高耸着的麻袋,如花猜着,那是颖州府粮铺给她送土豆和红薯来了。
于是,从田坎上跳下来,如花又转向村口走去,随着牛车渐行渐近的,如花瞧到牛车后面,稀稀拉拉的跟着些人,有男有女。
再往近一瞧,一个个只穿着单衣,有些脚上还穿着草鞋,更有的甚至是赤着脚的。那些人,个个形容憔悴,破衣烂衫,耳朵、双手、双脚多的冻的通红,还有冻了的冻疮,身上没有一件多余的行李和包袱,最多手里拄着个树枝,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好像逃难的难民一样。
如花惊讶地站着,看着牛车已进了村,那些跟着的人,也都往村子里走了来,如花心想:莫不是哪个村的遭了灾,逃到这里来要饭?
“少东家,少东家。”
就在如花胡乱猜测的时候,一辆疾驰着的驴车越过了那些牛车,从后面插了过来。
如花一瞧,赶车的是刘小四,正挥着手,叫她。
“回来了,回来了,我爹回来了。”
如花往前走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娃儿从一旁蹿了出去。
“服徭役的人回来了。”
又是一声高声叫喊,本来有些静谧的村子瞬间热闹了起来。
如花呆愣着停住了脚步,她看到那个小娃儿奔向一个她以为的难民,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高声地喊着“爹”,村子里越来越多小娃儿的喊叫声,有喊“爹回来了”,有喊“服徭役的回来了”,有喊“爹”喊“娘”喊“爷爷”“伯伯”“叔叔”的。
“如花,服徭役的回来了?你见着我爹了没有?”杏儿跑过来,拉了如花就问。
“我不认识,你看看哪个是?”
“哦,对对对,你没见过的。”杏儿说完,丢下如花,就朝回村的村民们跑了过去。
刘小四赶着驴车到了如花面前,停了车,下车给如花行了礼,“少东家,我们来了。”
“嗯,二掌柜带了你和谁来的?”
刘小四忙说:“带了我和秦双、大柱子来的,他们在后面跟着牛车呢。”
如花点头,就问:“车上全是东西?”
“是啊,都装满了,全是好皮毛。”
如花失望地点了下头,说:“我家在那边,你把车赶过去,我去迎迎二掌柜他们去。”
刘小四“嗳”了一声,跳上了车,赶着驴车往如花方才指的方向去了。
驴车上没有爷爷、二伯、大伯娘他们,看来成季礼他们还是没提前找到爷爷他们,这些进了村的都是看着年轻体壮些的,怕是爷爷他们还在后面不知哪个地方赤着脚在往家走。
如花的心情有些沉重,看到如难民一样的服徭役回来的村里人,觉得穷困真是一件让人生不如死的负担。
遇上打头的一辆牛车,如花就问赶车的人:“是给伍家送土豆、红薯的吗?”
“是啊。”
“哦,我是伍家的,你把牛车往这边赶,前面青砖房的那一个就是。”
“嗳,好嘞。”赶车的人驾着牛车,顺着如花手指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瞧瞧,这是谁家买的粮食呀,咱村里啥时候来了个富人。”
“就是,你瞧那小姑娘长得多漂亮,浑身透着一股子贵气,瞧她脚上穿的靴子,还是皮毛的呢。”
两个回村的人看着牛车往东面走了,又见了如花,便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如花找着杏儿的身影,发现杏儿已跑的没影儿了,于是,继续往前,迎面碰上的,除了给她家送土豆、红薯的牛车外,就是三三两两的服了徭役回来的村里人。
近距离的看着他们,脸上满是风霜,许多才是十六、七的大孩子,此刻在大庆国“年十六及以上,五十八及以下,均需服徭役、兵役。”的律例面前,交不了二两免徭役的银子,就得饱受苦难,干着重于身体几倍的重活。
“如花,如花,快来。”
不知道多少村人擦肩而过,牛车也都进了村了,听到喊声,如花抬头看去,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并道而行,杏儿坐在马车夫旁边,朝如花挥着手。如花认出赶马车的正是一品酒楼的伙计张小一。
如花猜测着问:“车里坐的是爷爷他们?”
杏儿脸上笑着,说:“是啊。”
这边赶着牛车的成季礼和秦双、大柱子也朝如花问着好,“少东家好啊。”
“嗯,你们一路辛苦了。”
如花借着杏儿伸出的手,跳上了正缓缓行驶着的马车上,刚站稳身子,车帘就被掀起来。
“啊,是你?”
如花惊讶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笑着钻进了车厢,看到除了那名妇人外,车上还坐着几个男男女女的,有两个似是病了,正窝在别人的怀里,脸色泛着青灰。
如花从几人的脸上一扫而过,除了曾在码头见过的那个妇人和两兄弟外,剩下的五人中,如花一眼就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
“我叫如花,我爹是伍立文,您是爷爷,您是二伯吧,这位一定是大伯娘了。真是好巧,上次见到了大伯娘,可惜当时不知道,要不然那个时候就能和爷爷你们相见的。”
吴和邦吃惊地看着上了车的这个小女孩,似乎想从她的身上找寻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可不知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还是车厢里太暗,他眨巴着眼睛,就是瞧不太清楚。
如花说完,看向抱着一个妇女的男人,那男人脸上一条刀疤从左额头一直斜至右脸颊,下巴上也有两个铜钱大小的深洞,似乎是拨了利箭后留下的伤痕。
“你是……”。
吴和邦旁边的中年男子看着如花,不确定地追问。
“哦,我要叫您一声二伯的,咱们一会儿回家了再说吧。他们,没什么事吧?需不需要找个大夫瞧瞧?”
吴志白看了半天如花了,见她蹲在车上那小小的一团身影,好半天才认出来,“呀,你是码头送药送吃的那个好心小姑娘。弟弟,弟弟,快瞧瞧,是那个救了你的小姑娘。”
吴志青费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小脸,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大眼睛。
“谢,谢谢。”
“吴五叔,到你家门口了。”
杏儿在外面喊,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妇人交到大伯娘周氏的手里。
如花钻出了车厢,跳下车去,那个吴五叔也跳下车,对车里的其他人点点头,又转过头对如花说:“多谢了。”
说完,从周氏的怀里把妇人接过来抱着,转身进了一家院子。
如花看了下,是吴六叔磨豆腐的隔壁,杏儿也在一旁给如花小声地说:“五叔和吴六叔是亲兄弟。”
“哦。”如花点头。
如花对张小一说:“小一哥,你继续赶车吧,我们俩走着就行。”
周氏忙招着手说:“别呀,你们也上来,这天冷呢。”
“大伯娘快放下帘子,我们穿的暖和,你别担心,我们去给爹娘报信。”
如花看到,他们留给成掌柜带给二伯、大伯娘的衣服鞋子,都没在他们身上穿着,都穿在那两个病着的人身上,至于爷爷的,如花眼尖地看到他身旁的包袱里包着一团,应该是爷爷的那套棉衣裤和棉鞋。
如花拉着杏儿飞快地往前跑着,眼里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冰凉冰凉的。
“呀,面条铺子就我一人守着的,我这一听了消息跑出来,门也没锁,我得回去,别被人偷了钱和面条去。如花,你替我去跟奶奶他们报个信去。”
大伯今早有些不舒服,没去面条铺子,奶奶崔氏方才回去取东西了,这会子除了杏儿外,其他人都不在铺子。
如花听到杏儿这样一说,忙叫她回铺子去。她一路飞快地跑着,先到奶奶家的院子,喊了奶奶崔氏和二婶楼氏,还有大伯和小叔。
“奶奶、二婶、大伯、小叔,爷爷他们回来了。”
崔氏正抱了盆和好的面出来,听了如花的话,惊喜地忙问:“真的,你见着了?”
“嗯,正坐着马车进村呢,奶奶,你们就在院里等着,一会儿就到,我先给我爹我娘报个信去。”
说完,如花又一路小跑着往自家赶,路过作坊,跟柳氏、如梅她们说了,作坊里作工的人一听,自家都有去服徭役的人,听了亲人回来的消息,都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如花就给大家放了一个时辰的假,让他们先去瞧瞧家里的人。
柳氏和如梅最后出来,作坊里只剩马燕儿和三个外村的妇人,她们的村子今年没被抽上服徭役的,所以就留在作坊里继续做着活。
如花叫柳氏和如梅去给伍立文报信,她刚到了粉条作坊,看着有能暂时停下来的活就停下,给本村的工人也放了一个时辰的假,叫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
作坊里留着的人,都帮着把牛车上的土豆和红薯卸了下来,往地窖里搬。如花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眼里那些随风而逝的泪已被她抹擦的不留痕迹。
这是如花穿越来后,第一次落泪,不管是以前被换回身份时,还是差点命丧在小树林里,更或者是柳氏肚里的孩子化作一滩血水时,她都没有落泪。
可是今天,看到如难民一样的村民,一个个饥寒交迫,一个个破衣烂衫,一双双红肿溃烂的赤脚,爷爷佝偻的身子,二伯已白了的双鬓,大伯娘一双粗大裂口的双手。
如花忍不住了,眼泪就那么飞了出来。
成季礼、秦双他们赶着牛车过来时,如花已控制住了情绪,跟粮铺送土豆和红薯的人说了声,让他们卸完货了到她家去,她给他们安排着吃顿饭。
接着,就带着成季礼、秦双、大柱子到了自家的院子,只有赵氏和二个女儿在家,伍立文由李强背着,送去崔氏的家里了,柳氏和如梅也跟了过去。
从山上摘板粟的人也纷纷得了消息,凡是家中有去服徭役的,都跑来给如花说了声,今天先回家了,如花都同意了,叫二河继续给还留着在山上摘板粟的人计数。
冬娃子和他的十六个小孩团队,纷纷把采来的芥菜送了来,也都匆匆地回了家。
安排好成季礼和秦双、刘小四他们,又叫赵婶和李大喜她们给粮铺送土豆的赶车人和成季礼他们准备饭菜,如花则拉着李小喜,准备着食材。
“明天镇子上的铺子开张,你们来的倒是及时,明天都跟着去帮忙。怎么样?这次打算谁留下?”
成季礼他们都吃完了,如花带他和刘小四、秦双、大柱子到书屋里坐着,问着成季礼他们几个。
成季礼笑了,说:“带了三个来,到时候看哪两个更好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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