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罐水响叮当,李肆在一边不作声,心道这也是血火淬炼出的产物,并非来自清军的三叠阵,而是之前在广州等地破城战里累积下来的步炮协同经验。
眼前的湖南民勇,终究不是后世的湘军,在粗粗成型的步炮协同战术下很快土崩瓦解。原本李肆还聚数十门炮为一大阵,后来全散开成小阵,甚至一两门火炮,一两门飞天炮,加上两哨人马就组成一队,四散而出,将郴州府城外扫荡一空。
“岳超龙!本督的话如今可应验了!?民勇四乱,还扰了官兵大营,你罪不可赦!来呀!拿下!”
城北大帐,何腾林七窍生烟,挥手招呼亲兵将岳超龙绑了。
“怎么可能……怎么一下就变了……”
岳超龙却是神智恍惚,没有一丝反抗,他心中正在狂呼,就差一步啊,就差一步!他亲眼见着苏仙岭都快被民勇淹没了,却不想一连串的炮声打碎了所有希望。炮火之下,原本悍不畏死的民勇居然有如鼠兔一般奔散,他们都不想想,这几天来仆倒在地的数千同乡会死不瞑目吗?
接着他清醒了,那些民勇死不瞑目,罪责可不在他,至少他不能让自己死不瞑目。
“那是敌军援兵已至,怎可怪罪于我!”
他嘶声抗辩着。
“不怪你……还怪谁?你不是要独自掌着民勇,拿到首歼贼军的大功么?”
前线终究是败了,还是自己来时才败的,何腾林得赶紧洗脱自己的罪责。
“给你的时间也到了,从现在起,由本督接手战事,岳都司,你就听参吧!”
何腾林这话气得岳超龙几乎喷出一口胃血,你不是早就抢过节制权了么?现在却又假惺惺装作才接手战事,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
“我岳超龙虽兼理永州镇标,却受抚远大将军节制,何军门,你无权绑我!”
岳超龙不甘受制,他有噶尔弼的授命,不属地方绿营体系。
他这一吼,手下亲兵也冲了上来,将自家主将护住,跟何腾林对峙起来。
这话也没错,岳超龙确实不受何腾林节制,毕竟他永州镇标的身份只是兼差,正式身份是胤祯帐下军将。可何腾林岂能这般失面子,被岳超龙如此顶撞,气得槽牙几乎咬碎,这小小都司好大的胆子!
两边正剑拔弩张,探子急报,“郴州城头升起大旗,竟是天王主旗!”
何腾林和岳超龙同时心弦剧震,异口同声道:“是那李肆亲自来援!?”
沉默良久,两人目光闪烁,最终何腾林软了口气:“岳都司,你未尝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岳超龙拧着脸打个千:“军门仁厚,标下感恩戴德,绝不敢忘!”
两人都道,李肆既然来了,他们若能堵在郴州,更是大功一件。可何藤林手下不过五千绿营,岳超龙的民勇虽然溃散,怎么也能收拾回一万两万,要拿这大功,大家就得齐心协力。
“急报长沙噶尔弼大人,李贼被诱至郴州,还望速发大军,将其一举擒杀!”
何腾林兴奋地朝部下传令,看着南面郴州城的目光炽热如火。
“本该顺势将那鞑子大营推了,为何还要留下!?”
郴州城,孟奎不甘心地抱怨着。
“你先好好检讨此战,我需要你们全军上下总结出详尽的得失,不然可对不起阵亡的上千将士。”
李肆却没给孟奎好脸,这么沉声说着,虎贲军坚守郴州府城七八天,虽然杀伤官兵民勇一两万人,自己也死伤两千多,几乎是全军一半,这般损伤,也就梧州之战里羽林军有过,对英华军而言,是绝少有的重大损伤。
孟奎耷拉下脑袋,不敢再吭声,沉默片刻,何孟风开了口。
“天王,这般亮出旗号,是要引鞑子全军而出?可我方除了龙骧军外,再无援兵,到时十万敌军压下,也只是相持战,难占上风,天王你更不该亲冒矢石,身处前线。”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所有人都躬身行礼,恳求李肆后撤。
“我就是那饵,不在这里,岂能引得鞑子压下十万大军!?”
李肆挥手,拒绝了众人的好意。
“至于援兵……”
他指了指身边的彭先仲。
“就得由我们的彭总办负责了……”
接着他咔嗒一声,将一件东西摆上桌案,那是一座时钟,扁扁圆圆,下有支角,上有铁套环,眼下在军中已是军官必备之物,可以方便地挂在马鞍边,就跟马灯一同被取名为“马钟”。
“我们还有一个援兵,就是时间,相比鞑子,我们可以更准确地掌握时间。”
这话众人都不太明白,这东西已广散民间,最便宜的不过几钱银子一座,寻常人家都会买上一个,鞑子军将多半也会有,靠这东西怎么能占到便宜?
“康熙老儿,想借着胤祯在湖南搞一招右勾拳,我们不仅要以另一招右勾拳回击,还要跟他的拳头硬碰硬,来一次湖南大决战!”
李肆的计划已经基本清晰,此时满心笃定,言语坚决。
“决战这种事情,我们是最喜欢的……”
他微微笑着,这就是体系差别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