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躲不了了。见谢葭沉着脸不说话,谢瑶只好按部就班地洗茶碗、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做下来,谢葭看着谢瑶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自觉的受了些感染,眉间的郁气总算淡了些。
谢瑶将茶杯双手呈给父亲,谢葭不开口,她便不问,只是不声不响的品茶。
等到谢葭按捺不住,主动开口询问之时,便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请教的意味,不像是在同小辈说话,倒像是在与同龄的智者交谈。
谢葭道:“阿瑶,你可听说,近日洛阳城中人人巴结为父,道我此次赈灾有功,高升之日不远?”
谢瑶坦然承认,抬眸看向父亲,示意她在听。
谢葭紧盯着谢瑶的神色,低声道:“其实,外界所言非虚。你聂伯伯的确从上面听到消息,我虽资历尚浅,但若为父有意,三年任满之后,进京为官未尝不可。”
他想看看谢瑶听说此事的反应,可令谢葭大为意外的是,听说此事的谢瑶仍旧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没有因为父亲要做京官的消息而有一丝喜悦。
谢葭忙问:“怎么,阿瑶不高兴吗?”若是换做谢瑾、谢玥她们听说这个消息,只怕早就兴奋的跳起来了吧!
却见谢瑶略微想了一想,柔声道:“阿父可听说过一句话,叫‘不进京城,不知官小’?”
谢葭了然道:“阿瑶是觉得,为父在京中只能做一小吏吗?”他笑了笑,心想着谢瑶到底还是个姑娘家,看的太浅了。如今他是一郡的太守,已是五品官员,此次又立下大功,等到了平城,就算不能跟四品的京畿令相媲美,起码也能平调成五品的秘书丞,或者好一点,还能晋为从四品的中书侍郎呢!
他把这几种可能都说给女儿,谁知谢瑶听了还是摇头道:“此事不妥。”
谢葭心中一沉,略微不满道:“何处不妥?”
谢瑶非常诚恳地说:“我听阿父的意思,只怕心中已经偏向于去平城做官。是也不是?”
谢葭承认道:“不错,说来不怕阿瑶笑话,六年前为父在京城丢了面子,如今能风风光光的进京,岂不美哉?只是你聂伯伯一直劝我留在洛阳,我才犹豫不决。”
果然如谢瑶所料,谢葭这是想一雪前耻呢。
谢葭见女儿还是不为所动,连忙补充了句:“还有呢,再过一年多你就要进京选秀了,家里有人在京中做官,我的阿瑶也能多一份倚靠不是?”
谢瑶摇头笑道:“若是如此,阿父就更要留在洛阳了。”
“此话怎讲?”谢葭深深皱眉,甚为不解。
谢瑶道:“如阿父方才所说,过些日子调入京去,您有可能会成为秘书丞、中书侍郎之类的官员。身为文官,这些掌管典籍、诏令的职务也不算低了。在阿父如今这个年纪若能做到那个位置,实在殊为不易,说明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走上来的。”
谢葭见女儿先捧了自己一番,心中受用的同时,不由更加疑惑,“那阿瑶为何还是不支持为父进京?”
谢瑶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因为那样,就等于在走大父的老路。”
谢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谢葭心头大震!
谢葭怔住,竟久久不能言语。只见桃花树下,姿容艳丽的少女淡定从容地侃侃而谈:“大父时常告诫阿父,要殚精竭虑,造福百姓。纵是对阿瑶这一小女子,祖父亦时常告诫,不可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作威作福。可见大父一心为民,希望阿父也能做好一方的父母官、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阿父若进京为官,固然风光,但亦会如大父一般,在一个看似风光的虚职上郁郁告老。”
谢瑶微微一顿,继续劝道:“阿父心思敏捷,定然比阿瑶更为懂得平衡之道。谢家阿父这一辈,目前只有阿父一人身处实职之上。以阿父所见,朝廷为何要叫阿父自己选择进京与否呢?若太皇太后当真有意调阿父入京为官,为何不直接下了诏令,反而透露出这种风声?”
谢葭脸色惨白,久久方道:“莫非是……是试探。”
谢瑶轻轻点头。很有可能就是这样。若谢葭乃是沽名钓誉、心思活泛、一心只想着往上爬的那种人,太皇太后不可能放下心来让谢葭做谢氏第二代的领头羊。到时候顺势给他推到一个虚职上,彰显谢家的荣耀就够了。
但若谢葭选择留下,不但可以证明他的实力和人品,还能让他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不需要“谢家人”这一层身份,他也能独当一面了。
谢瑶看着处于深思之中的谢葭,轻声道:“不知阿父可还记得当年皇上南巡之前,阿瑶同您和聂伯伯说过什么?”
谢葭缓缓抬起头来,凝神想了想,道:“你是说……迁都?”
“不错。”谢瑶对皇帝迁都一事非常有信心,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有假。“北有匈奴虎视眈眈,时常南下烧杀抢掠,平城太过靠北,作为京都,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当今又胸怀大志,南伐迟早难免。在这样的情况下,迁都势在必行。”
谢葭终于点头承认,“阿瑶所说不错……”他沉吟着,长叹了一声,“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啊。”
谢葭多年来小心谨慎,但并不代表他胸无大志。恰恰相反,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了未来更好的发展铺路。此时他心中已经决定了要留在洛阳,但多少还是有些意难平。
这一点,就是谢瑶也没办法再劝他了。就算她有重生的优势在,她也仅仅是知道这件事情而已,她没办法让迁都提前,更不可能告诉谢葭到底还要等多少年洛阳才会成为国都。
那样她就不是聪明,而是神棍了。
谢葭决定留在洛阳之后,最心塞的当属元氏母女了。这几年她们暂时向谢葭妥协,来到了洛阳生活,可一直以来她们都觉得这里是汉人的地盘,她们还是盼望着能回到平城老家去,好像那里才是他们鲜卑人的主场。
一听说谢葭升官无望,还是自己要求留下来的,好容易才消停了几年的元氏忍不住再次爆发,和谢葭大吵了一架。谢葭本就心烦,哪里还会再忍她?夫妻两个不欢而散,更加疏远。若不是碍于元氏长公主的身份,只怕谢葭早就与元氏和离。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短短几个月后,在谢葭还有一点点意难平的时候,朝廷竟然传出了一道震惊举国上下的圣旨——
皇上下旨,决定迁都洛阳了!
这道圣旨甫一昭告天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呢?
十九岁的少年天子因为未曾立后,至今仍由太皇太后辅政。圣旨上只有盖了太皇太后的凤印,才算正式生效。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平城的人闹着不肯搬走,各地的官员也不消停,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凭什么要迁都去洛阳,不来我们这里?
一时之间,全国上下针对“迁都”一事掀起了热烈的争论,汉人再次被放到鲜卑人的对立面,各派言语争执不下,甚至还有人聚众斗殴。
就在这么乱了好一阵子后,消息得以证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果然也同意了迁都一事。太皇太后的凤印,端端正正地盖在玉玺的旁边。
太皇太后的态度表明了之后,许多坚定的太后党开始附议迁都。首当其中的自然是太后本家陈郡谢氏。谢葭在将族长谢沛的折子呈上去时,自己也上了一份奏章,奏请皇上迁都洛阳。
紧接着,远在西北的谢泓和聂怀义等武将也纷纷附议。就这样,同意迁都洛阳的声势,逐渐盖过了反对派。
但在这件事中,朝中有一个坚定的反对派,就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儿子,大皇子元恂党。
别看元恂今年不过五岁,地位却不容小觑。鲜卑人向来立长不立贤,当今皇帝元谦本身就是先帝长子。可以说皇帝长子,即等同于未来的太子,将来的皇帝。所以从元恂甫一出生开始,他的身边就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拥立元恂,使得他逐渐拥有了自己的势力。
可年仅五岁的元恂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小小年纪便对汉人憎恶万分,视汉人为低贱的奴隶。他平时对汉人动辄打骂,不当人看不说,在这次迁都的当口上,他竟然杀死了一个汉人明志,表明自己绝不同意迁都到南蛮之地。一时之间,反对派再次情绪高涨。因为他们料定,皇帝不可能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样,于是蜂拥而上,可劲儿的闹腾,为这次的迁都又增加了一丝不可确定性。
远在洛阳的谢葭听闻消息,一夜之间愁得长出了白头发。而这一次,就连谢瑶都不确定结果究竟会怎么样了。
面对这一波又一波的风浪,谢瑶偶尔也会怀疑,前世究竟为真,还是只不过是她午夜梦回时候的一个梦?明明她今生只是想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一点,做了一些抗争而已,为什么整体的局势会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做生意不是主线 so为了男主的xing福 过过过
男主的历史原型是谁,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真的是默默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位皇帝,当初在历史课看到他的事迹时,甚至都有过落泪的冲动。希望大家也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