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越矩之事,令人为难。
然而,这数月来,你先是与李登等人结交,后又与他们分说你我之事,引他们来探查,让我不得不与他们接触交往。如今,柳无痕与谢茵二人虽是主动寻你,然而今日你带他们今日前来,岂非有推波助澜之意?”
君浩然垂头,叹道:“我早就想到你会识穿这些把戏,但却没想到暴露得如此之快。”
“呵呵呵…”寒无殇摇头苦笑,“你做得很隐晦,我本不会发觉,但是,今日我进这云华楼,不由有些感触,过往种种,纷至沓来,才令我一朝明悟。
我自认心智坚定无畏,却实在并非豁达之辈,是以,历经种种绝望之事,来到这陌生世间,竟毫无怨怼,未曾有过空虚暴戾之念,委实有些奇怪。
如今想来,正是你,以及你的种种作为,才令我对这茫茫世间,未曾生出虚妄之感;才令我渐渐融入这个世界,不再是无根浮萍,无处可归。
如今你关注他们,并将他们引到我的面前,是打算让我有些交心之人,友伴之类,而不致空虚寂寞。凡此种种,不胜感激。”
君浩然微微一叹,却是苦笑,“骄傲如你,若是察觉此事,自是不会愿意接受我的摆布。我原以为可以在此之前,便可将缘分与羁绊结成,此番布置便是有成,然而,如今终是竹篮打水,无功而返,令人贻笑大方。”
“这世间已有你,有我,总不至寂寞,又何必再做这等事情?”
寒无殇不以为然道。
君浩然沉声道:“你我皆是浮萍,宛如落入大海、挣扎求存的落难者。即使我们此时认为对方是自己的浮木,但天长日久,我们终将明白——对方亦是浮萍,那只是一根稻草,根本没有抗衡大海的力量,没有承担生命的厚重,永远不可能落地生根,只能随波逐流。所以……”
“所以,你想给我寻找另一根浮木?”寒无殇冷声问。
君浩然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确实,但亦可称为桥梁,通过这些人,这些事,与这个新世界连接起来,融入这个世界。若不如此,仿佛客居,茕茕孑立,并非长久之计。”
“那么,你呢?”寒无殇抬起头,盯住君浩然,字字句句如刀如剑,“纵使我这般际遇悲欢离合之人,亦对那个世界心怀眷恋与思念。而你——宗门精英,正道天才,众星捧月,如日中天。你又能忘记么?然后,去坦然接受这个世界的人与事?”
“并非忘记,而是尘封,沉淀与升华。”君浩然沉默片刻,看着寒无殇,目光里是很深沉的隐痛,他缓缓说着,“这些都会成为我心上的花,永远停留在那里。但是,过去毕竟已经过去,既然无法改变,能做的就只剩下活在当下,随遇而安,如此而已。”
寒无殇心中苦涩,这一刻他仿佛与君浩然感同身受,他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感受到君浩然的痛苦,这个人不再像神庙中无悲无喜的圣人,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与他同病相怜的普通人。
忽然,他不欲再追究下去。
降临同样陌生的世间,面对同样难测的命运,承受同样别离的苦痛。
在面对这些的同时,君浩然竟还要顾念着另一个人,为那个人筹谋、安排、付出……
君浩然并不欠寒无殇,而寒无殇却欠君浩然!
这是多么可笑失常的因果!这是个多么令人无奈,又令人动容的人!
这一刻,寒无殇所有的坚持瞬间瓦解,他叹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吧,这一次便随了你的心意。”
“当真!”君浩然眼睛一亮。
“但是……”寒无殇正色起来,肃颜以对,“但是,寻找浮木也好,构建桥梁也罢,我抓在手里的,绝不会放手。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一粒种子,焉知不可成长为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