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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上,不管是项梁也好,田荣也罢,都在暗自观察,并没有立刻出击。
七月初六日,大梁城破!
秦军呼喊着向大梁城发动最后的攻击,可就在这时候,督战东郡的韩信,却奇兵突起,出现在大梁城外,李由的背后。三万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猛攻。遭遇偷袭的秦军,顿时乱了阵脚。已经准备在王宫里自尽的魏咎,得知消息后立刻组织人马,发动了反攻。
两下夹击,秦军腹背受敌,大败而回。
十七万秦军,在大梁城一战之后,折损了三分之一。
在退往酸枣的时候,又遭遇蒲将军偷袭,损失惨重。虞子期抢先攻取了酸枣,断绝了李由的退路。无奈之下,李由兵退临济,驻守平丘。十数日之前,他领兵围攻大梁城……而今,他被楚魏二十万大军包围,困守平丘孤城,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万人的兵马,可谓狼狈至极。
“李平之想作甚!”
章邯在抵达荥阳之后,暴跳如雷,“这不是他的风格,他用兵素来稳健,为何会露出后背那么大的破绽?
连酸枣也不顾了,这是倾巢而出。
他李平之想要干什么?”
李平之,是李由的字。平之的意思是,平定天下。
当年李斯在咸阳站稳脚跟后,把李由从老家上蔡接回来,始皇帝将女儿许配给了李由,赐字平之。
李由,此时正稳稳的坐在平丘府衙中,神情自若。
众将听召,前来府衙议事。
可一进府衙大门,就看见庭院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数具血淋淋的尸体。
一百亲随,杀气腾腾的在庭院大厅两侧站立。
这一幕,让众将不由得心惊肉跳,咽了口唾沫,想要离开,却发现大门已经被李由派人堵上了。
“都进来吧!”
李由在大厅里沉声喝道。
众将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大厅,却发现李由没有顶盔贯甲,也没有穿官府,而是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青灰色便装。
他跪坐在正中央,面前书案上的铁剑,犹自顺着剑脊往下滴血。
李由的神色很轻松,摆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大家莫要担心,由并无恶意。
门外所杀,皆阉奴耳目……呵呵,都坐吧。”
心里,咯噔一下,一双双眼睛,骇然的盯着李由。
李家和赵高之间的恩怨,这些为将官者,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一直以来,李由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并没什么大碍。没想到,突施杀手,竟然将赵高的耳目都杀了?难道说,李由想要……
不知为什么,不少人一想到那个可能,心里没由来的一阵轻松。
“由自出镇三川,从未与大家把酒言欢过。
今日,也无甚美酒,只从城里搜取来了一些江阳老窖,与诸公分享。”
亲随,捧来了几瓿江阳老窖,给众人斟上了一杯。李由自顾自的饮了一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三十年前,我父助先帝斩嫪毐,夺吕不韦之权,亲理朝政。我带着一家子老小,从上蔡来到咸阳。当时那想到父亲会那般风光,临行前,老母将这件衣衫洗了又洗,才战战兢兢启程。
一晃三十载,我受先帝重恩,更将大公主许配与我。
我目睹了老秦最辉煌的岁月,如今细想来,却是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日一般。
主公,敬先帝!”
“敬先帝!”
众将官纷纷举起酒杯,洪声喝道。
“如今,正是老秦危急存亡之秋,由本当竭尽全力,为君分忧。
然则,此君非先帝,由以身心憔悴,实无力再力挽狂澜。唯有一死报先帝之厚恩而已矣。”
不是要投降吗?
众将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一个个疑惑的看着李由,有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诸公随我多年,如今的情况,平丘被几十万大军围困,以平丘之城,绝难坚守过三日。
与其徒增死伤,倒不如……为大家求一生路。
尔等,降了吧!”
“李郡守……”
李由摆摆手,“其实我也知道,尔等不少人的心里,早存了这样的念头。只是碍于我的面子……
降了吧,能有条活路,总归是好事。
由有一言,还望诸公铭记:如若将来,我老秦兴复有望,还请诸公多想想,昔日老秦荣光。”
说完,李由让众将开城门投降,自己摔碎了酒杯,转身走进内堂。
众将迟疑了片刻,一个个鱼贯而出。在经过了一番考究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开城投降。
围困平丘的主帅,正是韩信和虞子期。
乍闻平丘投降的消息,虞子期还有些犹豫,这是不是李由的诡计?
韩信摇摇头,“子期兄,你我,前去送李由一程吧。”
“韩帅,你是说李由他……”
“从他早先猛攻大梁,我就有点怀疑,他存了必死之心。如今平丘举城献降,李由必死!”
虞子期是商贾出身,论武力比不上龙且黥布,论智力也不如韩信。
但他是项羽的大舅子,对老项家忠心耿耿,否则项梁也不会派他前来,协助韩信。对韩信的能力,虞子期非常的佩服。攻掠薛郡,没有奖赏反而受到了责罚,韩信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短短两三个月,从手中万余兵马,迅速壮大到了十万大军。
别人是越打兵越少,韩信是越打兵越多。
而且,指挥调度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半点的混乱。这是一个帅才,一个不可多得的帅才!
虞子期在给项羽的书信中,对韩信是赞不绝口。
所以,他从在公事上和韩信为难,相反是竭力的配合,让韩信能够尽情的施展才华。
如今韩信要进城,虞子期虽有些惶恐,却还是随着韩信,一起受降。韩信不喜欢杀俘,而是将降兵迅速调入了军中,打散了,混合在一起。受降仪式,韩信从来不会举行,只是让平丘众将纠集起兵马,交出兵器,然后派专人看管。他则在向导的带领下,一起走向了府衙。
一进府衙大门,就见遍地的尸体。
李由的那些亲随,全都自刎在庭院之中,无一生者。
“这些都是义士,当好生的收殓!”
虞子期点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两人踩着流淌了一地的血水,啪唧啪唧,发出诡异的声音。
李由静静的坐在书房里,正襟危坐,却已了无声息。
他是服毒自尽!
在书案前,放着一封书信。
信,是李斯所写,韩信倒也认得李斯的笔迹。当年,刘阚求字,楼仓搜集了赵高李斯的不少文字。韩信在楼仓呆了不少年,当然也接触过不少。他轻轻的念着书信的内容,轻轻摇头。
……由,我再想和你兄弟一起,出上蔡东门,牵着家中那条黄犬,一起追逐狡兔……但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韩帅,李斯他,死了?”
韩信默默的收好李斯的书信,放入怀中。
他静静的看着李由那张已经没有血色,但却仍带着一丝微笑的面容,突然间心里一阵悸动。
也许,他正怀念和父亲一起牵犬逐兔的美好时光吧……
“好好保存好李郡守的尸体,他日我们若攻入了关中,且将他的尸首,和家人合葬一起吧。”
虞子期点点头,可是脑海中依旧回荡着一个念头:李斯,死了……一定要尽快禀报少将军!
秦二世二年七月末,李由兵败,自尽于平丘。
消息传递到了雒阳之后,李由的妻子,也就是秦二世嬴胡亥唯一的大姐,在雒阳郡守府的后宅中,服毒自尽。
同时,李斯已死的消息,在瞬息间,传遍了山东南北,举国震动。
王离悲愤之下,在井陉关大败武臣,兵发恒山郡……
章邯八月中,率部再攻大梁,破大梁城,击杀魏咎。魏咎的兄弟魏豹,在周市的保护下逃出了大梁城,一路东去,在定陶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同月,章邯复夺沛县留县,不十日,韩信反攻,与项羽会师于彭城……
十一月,项梁再迎接了楚王熊心之后,拜上柱国,亲自督军,兵临彭城,直指定陶。
同时以项羽为主帅,韩信为副帅,攻击砀郡。
而此时,刘阚率领十余万流民大军,经过三个月艰苦的长途跋涉,终于走出了横山,立马于长城之外。
扑面而来的,是河南地那苍茫古气。
白茫茫一片大雪,盖住了那条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建而成的直道。
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十余万流民同时发出了欢呼声,那声音,在苍冷的苍穹中,久久回荡。
“娘,我们到了!”
吕嬃王姬两人,搀扶着阚夫人站在车辕上,流着眼泪,快活的大声说道。
“刘家哥哥,这就是河南地吗?”
车宁的小孙孙,拉着刘秦的手,轻声的询问。
刘阚、灌婴、任敖、吕释之、李必、骆甲、李成……
当年曾在这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战斗过的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守慎,我们回来了!”
刘阚身披一件黑色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黑发,随风舞动,金闪闪的束发金冠,两指宽的黄金抹额……
刘阚高举起了赤旗,大吼一声:“我回来了!”
赤兔嘶风兽似乎明白了刘阚的那一份心情,仰蹄直立而起,一声长嘶。
希聿聿……
回荡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