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此人虽商贾出身,但却颇有谋略,而且胆子很大,不偱常法,不可不防!”
张良的眉头,蹙的更紧。
修长白皙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而且越来越急促,引起了田安的注意。
“子房,何故如此焦虑?”
张良说:“少君所说的这个人,我也听说过,是个心狠手辣之徒。几年前泗洪的那次动荡,田翁可知晓?”
田安一怔,点头道:“当然知道!”
“可田翁是否知道,那次动荡就是此人一手引发。心狠手辣,足智多谋,而且又精于兵事。
虽然年纪不大,却不容小觑。咱们起事在即,当需小心谨慎。最好别让他进入济北郡,万一被他看出端倪来,只怕会前功尽弃……田翁门下当有武艺高强者,何不在途中取走此人性命?这样一来,即便是老秦再派人过来,为时已晚。到时候田翁振臂一呼,天下义士定会响应。”
田安肥硕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戾色。
早先那和善的模样,在这一刻突然间消失无踪。
他轻声道:“这有何难?我门下有一勇士,乃魏国信陵君门下猛士朱亥之孙,天生神力,亦有万夫不挡之勇,名为朱句(音gou)践,幼年曾拜盖聂为师,剑术超绝,武艺高强。其祖父死在秦国,故而对老秦恨之入骨。我派他前去刺杀刘阚,一定能马到功成,不使刘阚入齐。”
青年闻听不由得哑然惊道:“铁椎猛士竟有后人在焉?”
闻铁椎二字,张良不由得心生感慨,忍不住轻声道:“可惜我家那张狗自博浪沙后下落不明。
若张狗在,何需劳烦义士后人?
田翁,此事就劳烦于你来安排……明日我先往薛郡,后至临淄,拜访田都田福。良回嬴邑之日,也就是咱们起事之时。柴老将军,此次关系重大,兵事还需要烦劳老将军多多费心。”
柴将军微微一笑,“我大赵能否复兴,只看此次能否成功。张先生无需挂念,柴某定竭尽所能。”
“是啊,张先生只管放心好了!”
一直沉默无语的柴武,突然开口说道:“我和左车都会协助父亲,只待先生回来,大事必成。”
张良闻听,微微一拱手。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柴将军带着青年和柴武,告辞离去。
三人离开了嬴邑之后,徂徕山方向行去。
在路上,柴武忍不住问道:“左车,你觉得这张先生,真的能相信吗?”
话音未落,柴将军扬起马鞭抽向了柴武,“蠢材,张先生是老韩贵族,六年前在博浪沙椎杀秦王,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若论对老秦的仇恨,只怕连你我都无法和张先生相比呢。”
柴武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张先生此次谋划,可有把握?”
青年李左车挠挠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有说一定能成功的事情?如今老秦在中原兵力空虚,若田翁起事成功,则齐地必乱。到时候老秦在中原的兵力,定然由楚地转向齐地,而楚地义军则能顺势而起。楚地一乱,中原必乱……只是,和月氏东胡联手,会不会有些过份了呢?”
李左车的祖父李牧,前半生一直是和胡人交锋。
张良的计策里,牵扯到了和月氏东胡这些异族人的联合,故而李左车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柴将军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与东胡月氏合作,等于把狼引入家中?可现如今,除了东胡和月氏,你认为谁能拖住老秦在北疆的兵马?若老秦北疆兵马一动,山东北部义军,又有谁能抵挡住老秦兵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来张先生心里也很清楚,而且已有了决断。”
“话是这样说,道理我也明白,只是……”
李左车说着,不由得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祖父有言:匈奴不灭,心腹之患。他当年未曾做到的事情,如今老秦人做到了。可是我这个后人,却要和胡人联手,消灭老秦?将来九泉之下,恐怕也没脸去见祖父。”
柴将军默然不做声,而李左车则流露出羞愧之色。
“少君,莫再想这件事了……已经到了这一步,说这些也没甚用处。东胡只要能拖住老秦兵马,则我大赵就有复国的希望。至于以后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是想想,如何起事。”
“是啊,是啊!”
柴武连连点头,“听少君言,那刘阚勇武过人。可惜我不能和他一战……不过,田翁说的那个人,真的能杀死刘阚吗?万一失败了,岂不是暴露了我们的意图?父亲,咱们不可不防啊。”
李左车先是一怔,紧跟着眉头一蹙。
“柴将军,阿武说的也有道理。万一那个朱句践失败了,老秦人肯定能觉察到我们的意图。”
“这个……应该不会吧。”
李左车却正色道:“朱句践的祖父的确是猛士,可你我又怎知道这朱句践是否和他祖父一样勇猛?这种虎父犬子的事情太多了,只说咱大赵的马服君父子,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吗?”
马服君父子,就是赵国名将赵奢和那个名扬千古,纸上谈兵的赵括。
柴将军凝重起来,轻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盯着朱句践!”
李左车说:“朱句践如果成功了,则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咱们立刻出手,不给那刘阚以喘息的机会。”
柴武立刻赞同道:“左车所言极是。”
而柴将军,在沉吟片刻之后,一咬牙,也下定了决心。
“就依少君之言,咱们立刻回山,整点兵马,随时准备出击!”
三人言罢,打马扬鞭而去。
此时,天将黄昏。
日暮西山,在苍茫大地上,洒下了一片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