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听了此话,忍住了哭腔,默默点头谢了恩。
第三十章
从凝紫楼回来,林语筝便觉得身体不适,头昏昏沉沉,怜竹服侍她睡下,又不放心,只好在碧纱橱外的软榻上讲究了一晚。
第二日到了晌午,也不见林语筝起身,撩开帐子,才发现她依然睡着,却是不怎么安稳,额际渗着细密的汗珠,再低头一看,手心处几道於痕,血肉外翻,因昨日回来的晚了,林语筝也说乏了,便不曾被自己发觉。
怜竹探了探林语筝的额头,这还了得,竟是烫的她指尖都觉发麻,怜竹忙道:“春雨,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春雪,打盆冷水来,主子身上正发热呢。”
春雨见林语筝病了,心里也七上八下,昨夜林语筝夜访凝紫楼,该不会是撞到了什么脏东西,早就知道这宫里煞气大,半夜三更的,她一个人是决计不敢乱跑的,尤其是在咸福宫外见到了那蒙面女子之后。
春雨一路想着都觉心寒,到太医院时,正是午时十分,一圈子太监正围在一起吃饭,听春雨说是长春宫的一个更衣病了,谁都不放在心上,只道:“这会儿正午休呢,你在外面候着吧,几位太医才出诊回来,自然是要先休息一会儿的。”
春雨气的直跺脚,又不敢跟他们置气,太医院的太监,虽没什么权势,但在这宫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在所难免,早晚还落到他们手中。春雨咬咬牙,急的直跺脚。
杜云泽从永寿宫为梁昭容请脉回来,这几个月的调理总算卓有成效,梁昭容脉象已无碍,应该不至影响生育,杜云泽心情不差,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小季子道:“去膳房弄几个小菜,今天中午我们喝一杯。”
小季子笑得一张脸乐开了花,背着杜云泽的药箱道:“好嘞,奴才这就去。”
杜云泽道:“把药箱给我,你背着个药箱到处跑,仔细总管看见了,又挨板子。”
小季子憨然一笑,忙恭敬的递上了药箱,自己屁颠屁颠的往御膳房去了。
杜云泽信步踱回太医院,连日的阴霾褪尽,天气放晴,御花园的荷花正开的如火如荼,杜云泽一边赏花,一边行走,荷叶田田,红莲盛放,在夏风中微微颔首,那摇曳的红莲忽然化成一个女子清丽的眉目,杜云泽胸口一滞,转身之际却被一个浅绿色身影撞了一下,兀自退后了几步。
那女子哎哟一声跌在了地上,低眉间杜云泽方看清了她红肿的双眸,女子见了他,委屈更胜,跪走上前抓住杜云泽一片衣襟,泣道:“杜太医,总算找到你了,快去救救林更衣吧。”
杜云泽皱眉,一时想不起这宫女是谁,正欲开口相问时,便听她道:“奴婢是斜阳斋的宫女,奴婢的主子……主子是林更衣,前两日主子发病,还是杜太医去诊治的,那时候奴婢正巧不在。”
杜云泽哦了一声,心道:这林更衣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前两日还精神抖索,脱得一丝不挂立于人前,想到这里,杜云泽的脸不禁泛起一丝微红。
“怎么?难道你家主子又旧病复发了?”杜云泽急忙掩饰道,话语中不乏一丝戏谑。
“不……不是……我家主子浑身发烫,昨日庄婕妤没了,我家主子半夜去吊唁了回来就睡了,今儿一早也没起身,刚怜竹进房一看,主子烧的厉害,神志不清。”春雨半带着哭腔把话讲完,又忍不住道:“可怜太医院那帮狗仗人势的东西,一听主子只是一个末品的更衣,谁也不愿意来,奴婢也是听后进门的小太监说,你正在回太医院的路上,才一路迎了过来。”
杜云泽听的林语筝病了,也说不清心里究竟什么滋味,这后宫尔虞我诈的人太多,今天这个嫔妃称病,明天那个贵人染疾,无非都是后宫争宠的把戏,不过既然已经指使了下人来延请太医,总还是要过去一下的。杜云泽这么一想,心里便觉得舒坦了不少。
斜阳斋的秋千架子上,躺着几朵残花,想来是多时没有人坐了,杜云泽步入林语筝卧房,一股发霉的味道渐入鼻息,这几日正是梅雨,斜阳斋年久失修,竟是好多地方都犯起了霉花。
怜竹见杜云泽来了,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忙支起了帐子,让杜云泽坐到林语筝的床边。
杜云泽低眉一看,林语筝面颊酡红,嘴唇干裂,下眼睑一片乌青,额头上虽敷着汗巾,但还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杜云泽取下汗巾递给怜竹,伸手用指腹探了探她额际的温度,不禁略蹙眉。
杜云泽从药箱中取出药枕,放在床铺之上,怜竹会意,将林语筝手从素色花被从拿出,翻开手腕时,掌心四个半月形指纹依旧渗着血丝,触目惊心。
杜云泽不及思索道:“这……是怎么回事?”
怜竹退后两步,低眉回道:“奴婢也不清楚,昨日奴婢伺候主子洗漱时,还是好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伤的。”
杜云泽摇了摇头,也不在追问,只道:“去打一盆干净的清水来。”
怜竹领了命端来清水,杜云泽用纱布浸了水,小心翼翼的将林语筝两只手心摊开,细细擦过后,又上了药包扎好了,做完这些尚且不够,他弯腰,在案几旁的药箱里翻腾了一会儿,拿出一把修指甲的小刀,借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将林语筝那两排嵌着干涸血迹,还留有一半丹蔻的指甲给修剪了个干净。
“你家主子高烧不退是因受了风寒,且身上有伤口,火热毒邪上涌,外加之肝气郁结,伤心过度,急火攻心,数症迸发,所以来势汹汹。”杜云泽收起医具,低头写起药方,心道:加之前几日为掩人耳目,开的几贴失心疯的药方里面,也正好有几味上火的药,所以才会一下子这么严重。
杜云泽叹了口气道:“治失心疯的药剂,可以暂时停一停,两种汤药药理不同,有相克之处,不能同时服用。”
杜云泽写好了药方,将它交给在一旁候着的春雨,扭头看了眼床上所躺之人,只觉得她时而像一只尖锐的刺猬,时而又是狡猾多变的狐狸,时而比路边被人遗弃的小狗小猫还可怜几分,时而又如枝头的金丝雀,明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