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竟然还敢问缘由,今日就许你个明白!我自幼丧母,仙霖子于我有抚育之恩,归元教教出颜如玉那等恶积祸盈、罪不容诛的魔头,你说我该不该恨?别拿他已经偿命说事,我到宁可他现在还活着,好叫我能手刃仇人,亲自将他千刀万剐,削首鞭尸!”
寒川闻此言,目光骤然一冷,周身气息翻涌,五尺内皆如坠冰窟。
他怒叱道:“谁敢!”紧接着忽然发力,再不藏拙,提起子隐冲向宋疏瑶,身形晃成一道虚影,鬼魅难辨,直把宋疏瑶逼得连连后退。
宋疏瑶亦打起精神来,和他颤抖在一处。
天色阴沉,剑箫铮铮,劈刺碰撞处铿锵有声。
而子隐锋利的剑刃上泛过精光,如同一条柔韧的白练,步步紧凑,闪展腾挪。
宋疏瑶并不是寒川的对手,很快节节败退,跌到折桂台边缘,再往后一寸就是能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寒川再一剑抖着蛇形刺向对手,子隐如轻巧灵活的长鞭,眼看便要缠到剑萧的窄刃之上。
宋疏瑶大惊,前有子隐后有深渊,进退两难。
她正急切地寻思办法以解眼下危急,寒川却忽然收了手,倏地向后退去,回到折桂台中央站定,翻腕将软件盘回了腰间。
“你……”宋疏瑶惊疑不定。
寒川朝她拱手,道:“五十招已满,宋姑娘,承让。”
宋疏瑶有些尴尬地向折桂台里侧走了几步,手提剑箫,眼底阴晴莫测,很是难堪,半晌厉色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谢你。”
寒川淡笑,唇角轻勾犹显风度翩翩,又朗声回:“宋姑娘多虑,在下不过想以身作则,好叫姑娘知道什么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
宋疏瑶大怒,把象征通过第一关试炼的泰山石璎珞坠凌空抛出,砸向寒川的面门。
寒川抬手抓住,又一礼后从容退场,沿铁索回到了玉皇峰上。
天刀门另外那个参与擂台折桂的弟子冯飞已经被淘汰掉了,洪天楚一见寒川回来,忙殷切相迎,大笑着赞道:“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寒川意气自若,道:“是师父教导有方。”
颜玖在一旁听了,不由得舒眉展目,嘴上打趣他:“出息,赶明儿真成了个大侠,也走到哪都师父不离口?”
“那又如何。”寒川脱口而出,好像事情理应如此。
众人舌挢不下,后又把他取笑了一番。
笑闹过后,赫连煊压低声音对颜玖道:“昨日三王爷来,九弟可安好?我实不知晓,否则定提前知会于你……”
“林兄莫挂怀,”颜玖神清气朗,回说:“已经无事了,多谢林兄。”
二人低声交谈几句,就听观望台四周又一阵躁动。
“这么丁点大也派上来打擂,珈蓝寺是没人了吗?”
“此言差矣,怎可以年岁论成败?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如此年幼确实少见,颜如玉当年一杀成名时,也有十六七岁了吧……”
怎么又有我的事?
颜玖听到自己的大号,顿感莫名其妙,也顺着向下方的折桂台上看去,待看清接下来将要上场打擂的人以后,不禁投袂而起,兴致上头。
“川川快看,”他拽了拽徒弟的手臂,指给他道:“那不是真弥小和尚么,净悯大师最小的徒弟,我记得他好像才十一岁。”
真弥赤手空拳对上宋疏瑶,虽年幼,却半点不露怯。
他一气跑到宋疏瑶面前,弓下腰,接了个手印,猛地拍向对方下盘,被堪堪躲过。一击不成,真弥便连翻几个跟头绕道宋疏瑶背后,不让她有机会落剑。
宋疏瑶面对这般年岁的小孩子,终于把狠厉的作风收敛了几分,收剑入鞘,只用窄刃外面的长箫当做兵器,甚至还撇开了要害。
长箫挥舞如棍棒,唰地一声破空而下,落在躲闪不及的真弥身上,正好打到了他的屁股。
小和尚哎呦惊叫,捂着屁股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耍赖似的抢地呼天:“姐姐好坏,打男子屁股,不知羞不知羞!”
宋疏瑶忍俊不禁,攻势不停,逗他:“你一来年幼,二来出了家,怎么看都算不得是个男子。”
真弥撅起嘴怒哼一声,手上换印为指,戳戳点点地向宋疏瑶比量着,却依旧躲闪居多,攻击鲜少。
奈何他身手异常灵活迅捷,就算近不得沧崖首徒的身,撑过五十招也绰绰有余。
宋疏瑶把泰山石璎珞坠交给他的时候,无奈道:“只知躲闪,到下关可行不通了。”
真弥抓了抓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调皮一笑,说:“小僧知道。”
颜玖也被他这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逗得前仰后合,边笑边对寒川道:“他装的,这孩子功夫不错,不在灵雾山的小牛鼻子之下。”
寒川对颜玖洞悉一切的毒辣眼光早已屡见不鲜,只点点头没做声。
真弥拿着泰山石坠从折桂台上回来,往珈蓝寺的位置走时,刚好路过天刀门,颜玖便叫住他,招招手道:“小和尚,到这儿来。”
真弥见是颜玖,顿时喜笑颜开,兴匆匆地跑了过去,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美人哥哥找小僧何事?”
颜玖隔空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问:“我常听和尚念经,□□空即是色红颜即是枯骨,怎么到了你这个和尚眼中,人却分美丑了?”
真弥正色回道:“偈曰:见身无实是佛身,了心如幻是佛幻。小僧的境界叫做‘见山还是山’,施主你不懂啦。”
颜玖大笑,捂着肚子歪在寒川身上直不起腰,断断续续道:“好嘛,我是个俗人,不懂不懂……真弥小长老大彻大悟了,回头若在折桂台上遇到我徒儿,还请手下留情哦,他脸皮薄,受不住小孩儿撒娇耍泼……”
真弥也不恼,在天刀门前左晃右晃走来走去,还跟着颜玖一起傻笑,过会儿指了指寒川,道:“放心放心,这位哥哥冷漠得很,一看就不吃那套。”
距离天刀门不远处,就是灵雾山的座位。
真弥和颜玖说了会儿话,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在折桂台上对寒川耍赖皮。
他回去以后,灵雾山的道士们中有几人纷纷露出不屑之色,颜玖留神细辨,就听那日在山下与刘文初冲突的景真眄视指使道:“你们看净悯老和尚教出来的好徒弟,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真是有辱佛门清净。”
众道士们连声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些关于珈蓝寺和佛门的非议,直到有人出声制止:“背后不可妄论是非。”
这道声音十分清朗悦耳,颜玖忍不住偏头看去,见是一个年轻的道长,背对着这边,正在教诲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小道士。
他也不好一直往灵雾山那边看,所以没能瞧清道长的样貌,不过觉得那背影也格外清逸出尘,转回来时略感惋惜,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师父怎么了?”寒川连忙关心道。
颜玖摇摇头,说:“无事,就是觉得佛、道两家到如今已相争百年,各不相让,都自诩为中原正统宗教,也挺有趣的。”
寒川好奇道:“哪里有趣?徒儿以为清修甚是无聊……”
“你凡心未了,还想喝酒吃肉娶媳妇儿呗,”颜玖的语气充满了揶揄,冲寒川眨眨眼道:“为师亦然。”
寒川闻言皱眉,看进颜玖双眸,似爽然若失,又如同在谴责,半晌方低声道:“我根本就不想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