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奶狗奋力蹬着腿,见实在挣不开就干脆放弃了挣扎,奶声奶气道:“我既已经是白先生的手下败将,那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先生给我个痛快,快点送我上路吧。”
它的声音稚嫩,宛若五六岁的孩童。可是它说的话,倒像是满目沧桑。白泽把它递给了我,同我说这只狗的人界暂居证也快失效,问我要不要再接一单。那只小狗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跟着又飞快垂下睫毛,假装没有看我。
不知为何,我忽然就想到昨晚它放过我时的眼神,寂寞,苍凉。我伸手接过了这只小狗,顺手揉了揉它的耳朵。小狗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后张嘴要来咬我。我捏住了它的两腮,让它张嘴动弹不得。跟着又挠挠它的脖子,小狗终究是没有敌过身体的本能,瞬间就软了身子。
带它回了家,我把它丢在坐垫上。对于狗这种生物,我再熟悉不过。我问话,它不答,我就去揉它肚皮。小狗舒服哼唧了两声,被我“□□”了好久,这才说了它的故事。
从它出生算起,也已经有七八十年。要这么来看,这只奶狗才算是真童颜了。它生在一个小镇,同自己的旧主也曾有过每日欢笑玩耍的时光。
只是战争来临之时,主人都忙着转移,谁也没有发现,自家的小奶狗被遗忘在了防空洞。
绝望在黑暗中交织,小狗靠着墙壁上面渗下的水,防空洞里遗留的食物艰难活着。在这种空间里,时间流逝的格外缓慢。
它开始是害怕,但心里还是有期许,盼望着小主人回来找它。可是等待越漫长,失望就越大。
它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从前有一口吃的都会让给它的小主人会丢下它。怨念越来越重,夹杂着防空洞的水汽,小狗成了黑眚样的妖怪。
它常年困在地下,直到开发商在这里建楼开土,才把它放了出来。
它总在夜里出现,虽然怨念极大,却不曾直接伤人。让它觉得兴奋的是,它居然在这里嗅到了小主人的味道。它循着气味找过去,见到的不是自己的小主人,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
他的头发花白,牙齿凋零,全然不是当初那个白嫩的小孩。可是狗妖就是认出了他。
狗妖原本想着,若是找到他,一定要质问他为什么丢下自己。可是真的找到他之后,狗妖反而怯了步。它每天都会来看他,年老的主人频频夜起,他的儿女不在身边,晚上起来喝水如厕都是折磨。
这天,他再次夜起,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狗妖忍不住上前,这个老者看着狗妖,原本浑浊的眼里忽然亮了起来。他哆嗦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狗妖,嘴唇颤动,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狗子?”
已经好多年没人叫自己的名字了,狗妖忍不住叫了起来。它想问他当初为什么丢下自己,它想问他可曾想过自己,它想听他亲口对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不等它问出口,就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而言,每个夜都是危险的。那颗跳动了近百年的心脏,由于常年劳累,终究是负荷不了,停止了跳动。狗妖难以置信,明明已经见到了,明明叫了它名字啊!
老人的尸体在房间里停了三天才有人发现,期间狗妖一直守在他身边。他赶走了那些想来下卵的苍蝇,却阻止不了他躯体的腐坏。
老人尸体被运走后,狗妖每天游走在各家各户,想要找到自己的主人。于是不久后,庄园里就有了诡异的传说。
我搬来之后第一晚,狗妖也曾上过门。只是当时,我并不曾察觉它的存在。后来见到白泽,狗妖隐约记得吃白泽肉可得长生。它不想长生,它只是已然魔怔——如果把白泽肉送给主人,会不会就能让他起死回生?
狗妖原本有机会杀了我们,可是见我把白泽护在怀里的时候,它想到了主人也曾这么护着它……
白泽驱散了它的怨气,狗妖已经没什么怨念。当我问它有什么心愿未了之时,它缄默许久,才说:“想听别人喊我的名字。”
“狗子。”我摸摸它的脑袋,它顺势把头依偎在我手上,眼里泛起泪光……
鲶鱼精跟狗子回妖界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我同白泽站在一起,目送它们消失不见。回到家,鲶鱼精的人字拖还整整齐齐摆在鞋架上。白泽收拾家务的时候,问我要不要丢掉。我摇头,说就先放在那里吧。
或许某一天,我的鲶鱼精朋友会回来做客呢?
【第一话:温柔的x先生·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