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的上好布料,她说不上名字,但猜测的出原本这件中衣该是白色的,目下却染成触目惊心的一片暗红,恍如一株株曼珠沙华盛开。他伤口处血痂贴着衣物粘在皮肉上,她看着都替他疼。
天上平白不会掉下个大美人儿,和龄拿手指戳他姣好的面颊,寻思着男人的身份。思量来思量去,还是决定费些心思帮他包扎伤口救他一命。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过去十来年也不曾做过什么好事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碰上我算是你的好运道,平日在家烧高香了吧!”和龄喃喃自语,抓起一边的幕篱戴上便跑出家门。
她赶着骆驼把大米送回了客栈,掌柜的不知去向,只有金宝银宝在厨下面对着面磨刀。和龄也不觉着异常,她们这是黑店,刀子磨快些办事儿便宜。她没上过手削人肉,但金宝他们干过,说跟砍大白菜是一样一样的。和龄还是觉得渗得慌。
她跟金宝银宝小夫妻俩借了医药箱便匆匆离开了,他们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相视一眼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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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里,和龄给男人涂抹清凉的药膏,这药膏子装在碧绿绿的小葫芦瓶儿里头,是他们掌柜的宝贝,平时也只给他们客栈里自己人用。
她别的不懂,反正知道这药膏有奇效,搭配上另一个葫芦瓶里的褐色丸子,嘴里吃伤处抹双管齐下,管情叫他什么伤都立马见效。
如此过了三日,在此期间男人一直处于昏睡中。
和龄几乎怀疑她眼中的神药对这男人是不管用的了,好在这一日她从外头赶集回来瞧见男人的手指小幅度地动了动。她有点激动,扔下从集上买回的一小袋儿大米就蹲到床前一眼不错守着他。
男人身子骨挺好,其实恢复得特别快,他脖子上那一些细若波纹的浅淡红痕都已经褪去,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衣服上血迹斑斑,瞧着渗人又可怖。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男人鲜亮的眼睫才微微颤了颤,和龄还没做好准备,男人的上眼睑却缓慢地掀开了。
看见陌生的她,那双黑魆魆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一线淡漠的流光。
和龄微微地笑,落落大方道,“几日前我在沙斗子那边…”顿了顿,怕他不晓得沙斗子便跟他解释,“沙斗子挨近这儿几十里外一处小集市,我们这儿人有时候常去那里兑换吃的喝的,那一日我回来便遇上你,也该是你命大,要别人才没这么好心肠呢。”
她忘记自己还戴着幕篱,罩纱里头一张脸笑得明媚而张扬,“你得报答我的恩情。”
他沉默不语,像一柄泛着寒津津气息的宝剑,她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温和的时候,还是一直这么防备着别人么?
他的视线蓦然向下偏移,看向自己的胸膛,胸口处衣衫不整,半裸着,他眸中露出一丝异样。
和龄觉得空气中有什么在发酵,他的沉寂叫她无端尴尬,她不禁连连摆手向他解释,“我可不是流氓,这是帮你换药忘记穿上了!”
男人的眼神落在面前人的罩纱上,那影影绰绰的一层遮挡阻碍了他的视线。
他抬手,毫无预兆地将幕篱两边细绳子一拉扯,罩纱就吊上去,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庞。她因他的动作大睁了眼睛,眼是俗称多情迷蒙的桃花眼,一枝梨花春带雨,面颊上透了天然一层粉泽,小巧的下巴,鼻尖沁着薄汗,很是娇憨撩人的长相。
泊熹的眼中没有女人的美丑,他不在意这些。只是此时却定睛瞧着面前这张面皮,她长得实在同一个人颇为相似,这叫他心头微讶。一时理不出头绪,面上也并没有表露出来。
和龄被他直愣愣瞅得怪不好意思的,偏脸看向地面,想到什么,忽然高兴地蹿起来,将在集上央铺子里阿婆帮着做的一身男式粗布衣裳拿出来,献宝似的捧在他跟前,“料子虽不及你的,却总比你穿着这一身血衣裳来得强… …”
他接过来,莹白的指尖在衣料表面摩挲,唇角浮起模糊的笑意,眼神仿似柔和许多,然而眸底深处寥寥沉淀的冷漠却让人难以忽视。
她倒也不在意,笑着站起身道:“你不用谢我,帮人帮到底嘛!院里有口井,我去打水给你准备热汤洗一洗,回头你再穿新衣裳。”
他应该是同意了,矜持地颔首道谢。
和龄心中一动,她对他充满了探究和好奇的想头,停下步子问道:“不知怎么称呼?总不能够叫你‘喂’吧,那多不礼貌,你们中原人不是特别讲究的么。”
“泊熹。”他没有隐瞒的意思,淡淡启唇回她。低柔的声线听到人耳里十分熨贴享受。
“薄什么?”和龄抓了抓后脑勺,显然没听明白。
他面上没什么波动,却坐起身朝她招手,分外简单的动作在他这儿偏生流露出雍容风雅的意态。
“过来。”他道。
和龄鬼使神差在床沿坐下,她有些不自在,好奇地问:“做什么?”
他没回答,兀自拿过她的手摊开来放在掌心,似乎想要把“泊熹”二字写给她,然而将要触上去时指尖微一顿,斜眸看她道:“姑娘认字儿么?”
和龄楞了一下,她有点窘迫,摇头说不认识。
没念过书不稀奇,不仅在关外,便是中原许多女孩儿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么。
泊熹没再言语,他放开她的手把视线调到门前照进来的一束光影里,微微眯了眼睛。良久,忽然道:“姑娘瞧着不像是关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