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一刺

 例如，拉斯洛·邬达克这个三十年代上海炙手可热的建筑师。他来到上海的年代，刚好是上海城市化急速发展的黄金年代。本来打算赚点路费回家的邬达克凭借才华和机会迅速成为上海建筑界的明星，作品涵盖公寓、工厂、教堂、学校、影院、旅馆、私宅等多种类型。从他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到达上海，到一九四七年一月离开这将近二十九年时间，邬达克留下单体建筑一百栋，其中单体超过五十栋在后世被列为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

    这些建筑的细节，包括通风口在内，设计的已经极为科学。所以，只要把面粉适时的倒入其中，这些面粉就会变成包含着大量粉末的气体，随着通风口的空气流通，遍布整个新亚饭店！

    而各种粉尘，当其在空气中达到了一定浓度的时候，一旦遇到明火，都会发生爆炸。包括面粉在内，生活中较为常见的镁粉、铝粉、淀粉、玉米粉、奶粉等均具有爆炸性。

    与可燃性气体爆炸相比，粉尘爆炸破坏力也更强。粉尘燃烧的火焰瞬间传播于整个混合粉尘空间，化学反应速度极快，同时不断释放大量热能，形成高温高压，并由此产生冲击波，一旦发生爆炸，其威力惊人。

    二战期间，希特勒的空军不断轰炸英国，炸弹从天而降。英国一家面粉厂的厂主暗自庆幸炸弹没有击中他的厂房，但几乎与炸弹落下的同时，车间里自己发生了大爆炸，屋顶飞上了天，爆炸的威力超过了炸弹的破坏作用。与此同时，其他几家面粉厂也发生了爆炸。

    这种奇特的爆炸使工厂损失惨重，而且令人莫名其妙，因为没有炸弹落到厂房上，况且车间里只有面粉和机器，没有炸药一类爆炸物品。

    由于炸弹爆炸的气浪掀起了车间里的面粉粉尘，使得空气中所含的面粉达到了一定的浓度，并且遇火后发生了爆炸。爆炸物是面粉。

    所以，想要让日本人在新亚饭店中死伤惨重，根本不需要什么违禁物品。只需要在均匀播撒面粉后，点燃明火即可！

    这几个少年在放置好几袋面粉后，便离开通风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着马六要的米面，回到后厨，遇到相熟的人，只是说自己脑子笨，刚才不过是走错路了而已。

    除了小刘要在日本人来之前一个小时去楼顶划开面粉袋子以外，其他人只需要等到日暮时分离开就是。而小刘也会随他们离开。点火一事，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黄道会欢迎日本人的场面如此浩大，害怕到时候不灯火通明么？

    这是余生苦思冥想出的计划，虽然他不能确定死的日本人和汉奸到底有几个，到底都有谁！但是，无论死的是谁都问题不大，都对他有大大的好处！

    而这几个少年，包括小刘在内和余生都并不认识。当然，小刘提供给马六的羊肉汤秘方，是余生从后世的美食节目中抄袭来的。这几个少年是余生让王希生从难民中仔细筛选出来，身家清白干净，与自己，与其他势力都并无联系。并且，都对日本人有一定程度的憎恶或仇恨。

    这几个少年，只会做这一次案子。今晚，新亚饭店爆炸之前，就会有一条美国籍的船只，载着几个少年去往香港。每一个少年都会在上船之前获得一笔足够他们数年内衣食无忧的钱财！

    这样的手法与方式，可以最大程度上降低余生以及身边人暴露的可能性，并保证余生的安全。而在新亚饭店爆炸后，余生觉得黄道会和日本人不会再有闲心来找自己的麻烦。

    做菜这种事情，说快也快，说慢那也是极慢的。鲁菜不断对刀工有着极强的要求，而且对于汤的滋味调制也有近乎于苛刻的标准，一道奶汤蒲菜，便足以考校厨师的功力。对于马六这种只学了个半瓶子醋的厨师来说，想要让日本人吃的满意，便需要反复调制数次，才会有满意的味道。

    马六带着小刘等一众帮厨，从清晨忙到下午六点左右时间，终于将大部分菜肴的前期工作都准备妥当。忙到天色将黑，菜将出锅时，日本人正好到来。马六看大部分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便让小刘带来的几个笨手笨脚、只会帮倒忙的少年回去了。小刘对马六说，要送几个少年离开。马六念在人情世故，便也应允了。

    小刘趁此机会自己一个人溜上楼顶，三两下划破面粉袋子，看见袋子中的面粉飞速的笑容在青黑夜色微凉的空气中，便即离开。几个少年慢慢悠悠的走着，如同花园散步。直到和小刘平安会和，才一溜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与计划有些出入，但是，好歹顺利完工。

    常玉清并不关注几个帮厨到点下班这种小事。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在日本人面前失宠，今日来新亚饭店的，只有日本宪兵队的警务队和治安队来了几个分队长，真正的高层并没有来。井上公馆也并没有派人来，只是派人回话说，目前国事繁忙，春分节已经实在没有时间顾及！

    其实，新亚饭店后面，便是原来的淞沪警备司令部旧址，现在已经被日本宪兵队给占了去。到新亚饭店，不要说坐车，即使步行也不过需要两三分钟而已。

    常玉清不太明白日本人的意思，只能越发的恭敬。虽然日本人来的不过是几个芝麻小官，常玉清却站在新亚饭店的门口亲自迎接。

    几个日本军官下车后，与常玉清寒暄了几句，便踏入新亚饭店。

    面粉只有飘散到一定浓度，才会有爆炸的可能。而十几分钟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六袋面粉通过通风系统，均匀的飘散到新亚饭店的每一处。所以，在宴会的一开始，一切绝无异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日本人虽然觉得鲁菜与日本菜并不同，却还算美味，颇为高兴。此时，有一个日本军官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引起周围几个日本人的大笑，常玉清连忙嘘寒问暖：“太君，是不是觉得有些凉？我这里有上好的花姑娘，可以暖一切……”

    日本军官道：“不要紧的常君，我的鼻子对花粉之类的粉末有些过敏。想来是上海春天的时候，有太多花开的缘故。”

    日本军官话音刚落，却听见楼上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气浪直冲楼下！掀起碗筷器皿，各种杂物，劈头盖脸的涌了过来。几个日本军官不愧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听到爆炸轰鸣的时候，便趴到了桌子底下。

    而轰鸣一声接着一声，巨大的气浪呼啸而过，粉碎一切！

    几个壮年男子站起身来，想要逃跑，却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嘴角瞬间便流出血来，显然是伤了内脏！

    而趴在地上的人也不安全，为了提高宴会的规格，符合日本人的品味，常玉清特地准备了高档次的餐具，都是些名贵的瓷器。这些名贵的瓷器被气浪击打得粉碎，然后，尖锐而细小的瓷片便如同散弹枪的子弹一般，暴雨般击打到所有物品之上。有几个运气不好的人眼见得便血肉模糊了起来。

    一个日本军官趴在地上，便瞥见通风口在爆炸的轰鸣之后，呼的一下便冒出火来！几个日本兵和汉奸猝不及防，被火焰烧到了身上，不由得惨叫连连，满地打滚。

    余生呆在别墅最高的阁楼上，用望远镜远眺，就见新亚饭店在轰鸣之后，便如同陡然点亮的火柴一般，腾的一下冒起一股火焰。隐隐听见街上人的奔走喧哗，警报的声音，以及各种车辆的鸣响。

    此时，别墅门响，轻叩四下，三长一短。常不已打开门，把王希生放进来。王希生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阁楼上，压抑住激动，对余生道：“成了！小刘他们已经上船走了！估计现在船已经出了黄浦江，到了海里了！不过，新亚饭店那边太乱，我没敢回去，所以，并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日本人。”

    余生拍拍他的肩膀，长长舒了一口气。叶轻语死亡时平静的语气如同一块巨石，在他来到上海的几个月中，一直压在他的心上。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今天这块巨石总算是移开了一丝缝隙，他与逝者应该都有一些欣慰。

    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