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宸希高大的身影伫立门口,目送她走了数秒,才缓缓关上房门,回沙发处坐下,俊颜随之恢复以往的深沉和冷色,不知所思地缄默片刻,掏出手机拨通一组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手机里面传来的是一声标准美式英语的回复,御宸希冷峻的面容不由变得更加沉郁,放下手机点燃一支烟,又一次走到阳台,不久返回里屋时,一个不速之客让他刚刚舒展些许的眉头再一次紧紧地皱起。
御潇,他的父亲!
呵呵,是啊,他怎么忘了他会来,每次他回B市,父亲都会和他见面,这次就在家中过夜,父亲更是不会错过的。
“还……还没睡吧?”相较于御宸希冷漠着脸容,御潇亲切地笑开,举手投足间,隐约透着一股拘谨。
曾经,总是御宸希在这个父亲面前表现得拘束不安,诚惶诚恐,不知何时开始,反过来是御潇对御宸希唯唯诺诺,张皇失措,大概是在御宸希一步步强大之后吧。
对御宸希的强大,御潇其实是高兴的,他做不到的事情,儿子替他做了,他羡慕,又欣慰,当然,还有懊丧。
这是他的儿子,照理说应该对他毕恭毕敬,可事实上,在即便不说话也会自然流露出一种强大气场的儿子面前,他就像个小人物,依靠别人鼻息而生存的小丑。
其实,谁不想一出生就注定未来权高位重,谁愿意被人冷落和看不起,谁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辈子过得窝囊,但他偏做不到,他没这个福气和勇气。
但是,毕竟出自御家,体内流的是御家的血,他也有着他的不服输、不甘心和野心。曾经,他无能为力,逼迫接受现实,如今,终于让他等到儿子替他扬眉吐气,那股压制于心底的蠢蠢欲动于是被硬生生地挑出来了。
他知道,他的未来都在这个儿子身上,因此,他把未来都押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宸希,刚才难得你爷爷提出给你赏赐,你为何不说出愿望,凭你现在的能力和成绩,你回来总部当个副总裁,与御庭巍那小子平起平坐也不是不可能的。”御潇生性爽快直接,又或许,和儿子之间根本就没其他话题,一开口便是直奔了重要主题。
不同于他的热血沸腾,御宸希微抿一下凉薄的唇瓣,递给他一记意味不明的瞥视,高大劲拔的身躯径直走到沙发那,重新拿起刚才的财经杂志来看。
御潇顿觉自讨没趣,呼吸有那么一滞,但很快,习以为常地撇撇嘴,到御宸希身边坐下,继续鼓动游说。
不清楚他总共说了多少话,御宸希终于从杂志抬起头来,幽深似海的黑眸注视着他,出其不意地问,“我明晚去看我妈,你要一起去吗?”
果然,御潇老脸霎时一怔,许久,说不出话。
“不去是吧?也是,你怎么会去,瞧我这记性!”御宸希过于好看的唇,扯出一抹自嘲的冷讥。
御潇听罢,马上辩解了出来,“不,不是这样的,宸希你误会爸爸了,爸爸其实不是不想去,而是,爸爸……”
“不能去,对吧?嗯,二十多年前,你并不想跟妈妈离婚,而是不得不跟妈妈离婚,御潇,你有没有觉得这辈子过得很孬种,很窝囊?”带着淡淡嘲讽却依然平淡如水的声线,不再那么平淡从容,御宸希拔高的嗓子俨如一支带着寒芒的利刃,清楚深刻地划在空气中,刺疼了人的眼球,“在我妈需要你维护,我姐需要你为她讨回公道,而我,需要你庇护周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你有做过什么吗?父亲!”
父亲二字,几乎喊得咬牙切齿,御宸希暗黑的眸倏然冲上一抹腥红,波光汹涌动,有暴怒,又有嘲讽,更有一股阴沉到令畏惧颤栗的寒光。
很小的时候,父亲跟他说,宸希,命运这东西真是个怪物,你爸的命,生得真不好,为什么你奶奶不是你爷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偏偏是个妾氏呢,为什么你爸我偏偏是个庶出呢,我要是御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那该多好,那该多好啊。
是啊,曾经当他备受欺负、奚落、打压,被人陷害设计差点丧命,他也曾心里暗问,自己为何没那些人的好命,后来,他已经慢慢懂得,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他的父亲,依然躲藏在得过且过的壳子里,继续抱怨,继续怨天尤人。
对这个不负责任,甚至可以说是贪生怕死、无所作为的父亲,御宸希不仅感到可恨,还感到可悲。
而御潇,听到这么一番话,整张脸如抹过一层泥巴,又灰,又黄,又土。
空气里,静得出奇,静得只有彼此心中各异不一的烈火在燃烧发出吱吱的响声,好一阵子过后,御宸希再度开口,人已恢复平静,低沉的嗓音也一如既往的沉稳,“我的未来,我自己会安排,无需你操心,我已经长大了,就快二十八岁,不再需要你劳心,你管好你的小儿子吧。”
话毕,他起身,离开了房间,剩下御潇一动不动地跌坐在沙发上,一脸呆然,近乎痴了,高雅华贵的王子房里,漫过一片萧条之色。
与此同时,御家最豪华气派最能象征权威的大主屋里,人马围聚,气氛纷乱而凝重。
这是御家长子嫡孙的栖息地,装潢布置比御家任何一个子孙的住处都金碧辉煌和华美奢侈,只不过,今晚的这些人不似屋子的淡定和沉着,皆因老爷子在宴席上的某句话。
“他竟然说不管什么要求都会答应,老爷子这是啥意思,喝醉说醉话吗?他怎么会对那孽种说这种话,怎能许出这样的承诺!不就是一个破影视公司,值得骄傲啥,我们家庭巍还打理着整个御氏集团呢!”首先发话的人,是御沣的妻子柳惠娴。
御沣,御铭和祈荣华所生的大儿子,御氏集团董事长,御霆巍正是他的大儿子,御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集团下一任继承人。
御沣年近六旬,但由于长期养尊处优,心宽体壮,看起来只是五十出头的样子,似乎比与他长相都很英挺俊朗的御潇还年轻上几岁。
毕竟是自小被当成接班人来培养,还有祈荣华那么厉害的母亲,而且,这些年来在御氏集团经历过种种大风大浪,站在商界的顶端,自是没那么容易乱了马脚,他坐在主位上,面色虽然严肃,但并无半点负担,精明锐利的眸子淡淡地扫着旁边的大儿子——御庭巍。
虎父无犬子,御庭巍的阅历可谓是复制着父亲御沣的,虽不如御沣的老奸巨猾老有所成,却也经验丰富多彩,他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加上这些年来精心培养,被塑造成了一个倨傲张狂、唯我独尊的天之骄子,为人处世称得上一流,面对惊涛骇浪也不像寻常人那么张皇失措,沉不住气。
这些,在他的姐姐妹妹和弟弟的衬托之下,展露得异常强烈。
家族企业就是家族企业,但凡家里叫得上号的成员,都会在公司担任一官半职,御庭巍的姐姐、妹妹更是不会错过,他姐姐御思敏,年方三十已经嫁人,夫家虽比不得御家显赫,但也算得上B市的豪门望族,丈夫是那边的长子嫡孙,为了巩固自家地位,她一毕业便进入御氏集团工作,多年来在公司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以致即便出嫁,也仍在御氏集团任职,根据她对老公说的话,那就是,在她父亲尚未成功将董事长头衔禅传给她的亲弟弟,待御庭巍真正坐上御氏集团董事长宝座、成为新一代接班人之前,她都不会在家中相夫教子。
夫家纵使颇有不悦,可考虑到她的出身,便也不敢反对,再说,媳妇儿在那么大的御氏集团担任重要职位,多多少少对他们家的事业是起着一定帮助的。
御庭巍的妹妹御思琪,今年25岁,也是一毕业就到自家公司上班,担任营销推广主任。御潇家最小那个么子御浚宇,今年才21,还在读大学,不过由于是家族一份子,自小耳濡目染豪门各种明争暗斗,自然也得坐下来,充充人数,何况他以后也要进公司做事的,这御家的半壁江山,他有份拥有的。
御思敏姐妹分别坐在母亲柳惠娴左右,安抚着柳惠娴,心里其实也拿不定主意,眼角不时扫向自家父亲和弟弟(大哥),在等待他们的看法。
最后,在柳惠娴按耐不住,起身作势要去找御家大当家祈荣华求助指点时,御沣终于表态,一把喝住柳惠娴,轻叱出声,“慌什么慌,亏你还是大户人家出来,就这点胆量,以后还怎么继承我妈的衣钵,掌管整个御家?”
本就心慌意乱的柳惠娴,被丈夫这么一喝,心思不由更加凌乱,而且,感到浓浓的委屈。不错,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她柳家的家境在B市也是响当当的,否则怎么配嫁进他御家的门,只是,跟她那强势传奇的婆婆相比,她一下子被比出了弱点,但,在这世上,又有多少个祈荣华,就连祈荣华的妹妹,辛家当家主母祈荣贞,也甘拜下风呢。
“好了妈,你淡定一些,你得相信你儿子我才行啊,就这么一点风吹草动便把你急成这样,以后再遇上大风大浪,可怎么办?”这时,御庭巍也总算发话,气定神闲自信满怀,一如既往的狂妄不羁。
柳惠娴视线随之转到他身上,眼中忧虑未退,“儿子,妈当然知道你厉害,可是你再厉害,这个家目前还是你爷爷说了算,以前他从来都不这样的,今天他却这般器重和称赞那人,你让妈怎么不慌。”
“哥,御宸希不是普通人,他不同于御家其他的人,他有着我们估计不到的野心,他根本就是狼子野心!”御思琪接了一句,说出自己多时来的猜测。
“就是,姑且别说人都会对权力产生*,就凭我们这房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老爷子面前他虽表现得宽宏大量,但谁知心里真正想什么,摸不准,他时刻想着我们死呢!”柳惠娴跟着附和,略微平复的心情再次凌乱起来。
“妈,有这么夸张吗?”这时,御浚宇也插了一句,神态尽是不以为然,相较于家中几个已入社会的亲人,尚在读书的他思想还是挺单一,没那么多弯弯曲曲肠子,他家已有大哥继承公司,对他的培养也就没那么刻意,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在他脑海不会存留太多,想的事情也就没那么深入。
柳惠娴是他的生母,对他有几斤几两甚是清楚,听罢马上教导他,“这不是夸张,妈说的是事实,那孽种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人,他已经变得很可怕,不信你问问你爸和你大哥。”
话毕,柳惠娴分别朝御沣和御庭巍望去,御沣依然一副沉着、不怒而威状,御庭巍倒是勾唇点了点头。母亲说得没错,他这个好堂弟,在人前总表现得一副乖巧不争、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私底下根本就没这么好欺负,早在不知何时开始,那人就悄悄变得深藏不露,看似纯良温和,与世无争,实则喜怒不形于色,暗地里时刻想扳倒他。
荣华富贵,一手遮天,生杀予夺,谁不想拥有,谁不希望坐在权欲的巅峰,他如此,他那好堂弟,亦是如此!
又兴许,御宸希打自来到这个世界,就已步步为营,小时候的孱弱不过是一种让人不从防备的伪装,这不,若非那人这两年的锋芒毕露,他们还把他当作一个不成气候的孬种呢。
当然,不管那人有多深城府有多厉害,他都不会让其有任何突起的机会,御家的未来,注定是他们这一房的,将来也就必然是这样,这是御家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即便御宸希!
所以,在酒席上爷爷就算说出那样的话又怎样,他敢打赌,御宸希要是敢说想要御家当家之位,下场一定是被毫无情面地逐出家门,永远也不得沾上半点关系,也正因如此,他那个好堂弟才假惺惺地说暂时还没任何愿望,因为,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只是,这抢风头之事他不爱看,特别是被御宸希抢走风头,他更不愿意!看来,是时候做点事了。
英俊帅气的脸容丝毫不隐瞒邪佞阴狠之色,御庭巍望着御沣,意味深长地道,“爸,您和S市那个粱胜不是多年好朋友吗,他那家龙讯影视公司在S市可是数一数二的,我觉得您是不是找个时间跟他通个电话,叙叙旧,顺便,在事业上助他一把?”
御沣尚未回应,柳惠娴马上附和出来,“阿巍说得没错,就让梁胜去跟那孽种斗,将他狠狠打压,绝不让他再有冒头机会。对了,我们可以试着给梁胜资金注入。”
“妈,你这是打算高薪挖角?把御宸希公司那些明星都挖走?不错,妙计!还是妈最厉害!”御浚宇跟着说,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可惜,他的话不是众人在意的,大家视线均聚集在御沣身上,一会,御沣终于表态,对着御庭巍,老成持重地应了一声好,然后,只闻得众人纷纷呼了一口气。
星斗转移,黑夜在阴谋诡计中过去,又一个光明灿烂的白天降临人间。
上午,御宸希回御氏集团总部开会,这个会议属于每季度的固定股东大会,依然身强力壮的御铭也参与,不过,会议主持人是御沣,像往常那样,御宸希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静静地聆听着大家的发言,一心一意扮演着他可有可无的角色,直到会议结束,回到他的总经理办公室,才露出他深沉的模样。
藤跃跟他一起进来,将文件往桌面重重一搁,气咻咻地道,“瞧刚才御庭巍那鸟样,真心不想再忍下去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御宸希薄唇微启,哼了一句。
“大谋?我们强悍威武的御少,那你接下来有何部署?宸亚影业已经扎稳根基,给老爷子做做样的目的也达到,这个计划算是圆满结束,接下来应该有新的攻略了吧?”
“不,还没行。假如我没猜错,他们会就着宸亚给我攻击。”御宸希继续淡声说道,不理藤跃哦呼的惊讶状,拿起手机拨通了钱子易的电话,“从今天起,你派人将华夏影视传媒,龙讯影业和科迪传媒这几家公司的掌管人或高层都盯着,有任何可疑动静,立刻跟我汇报。”
电话那头,钱子易怔愣了一下,好几秒,才应道,“OK,我会的。”
电话掐断,御宸希深邃的目光重新看向一脸肃然的藤跃,“你继续在这里做好你的工作,S市那边有我和子易在,所有计划都已经安排好,而且也会照我想要的结果进展下去,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语气猝然冷起,“昨天宴席上他跟我说想赐我一个愿望,其实,我想要什么他应该清楚,但我不会主动说出来,而是要他,到时亲自给我这个愿望,要他跪求着给我!”
藤跃下意识地点点头,迎着跟前的人信心十足、果断狂傲的模样,他面上凝重之色也缓缓褪了去,一抹欣赏和钦佩跃了上来。
对御宸希,他打心里欣赏,宸希不但有着卓越的才华、睿智的头脑和对商业不同凡响的触觉,还拥有惊人的胆魄与优秀的领导能力,这些年来,他们看着他隐忍,低调,韬光隐晦,步步为营,却又步步艰难,同时,越来越强大,他的所作所为除了令他们望尘莫及和心服口服,还令他们深深折服,其实,他们几个虽不及御宸希厉害,但凭他们的能力想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也不是不可能,他们却甘愿跟在御宸希的背后,誓死追随,是因为,权力人人可得,但知己难寻。
除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信任!
对他们几个,御宸希给予百分之百的相信,信他们就像信他自己,对他们毫不隐瞒,他相当于把性命押在了他们身上,假如他们任何一个背叛了他,那么,他会全军覆灭,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也是,为何自己明明负责B市的事,可对S市的一切也还是异常清楚。S市是中国几个最为重要的大城市之一,与B市经济有着密切关联,宸希选择在S市创业,让老太爷觉得他无心争权夺位只是表象,其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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