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着手中的青瓷云纹茶盏,闻言轻叹一声,道:“不回了。”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叹气。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英勇无畏的少年,也有发愁为难的事?
桑祈不由好奇了:“为何?”
“还不是因为宋家。”闫琰说什么都不忘先谴责一下宋家,而后才继续道:“茶园的事,让我意识到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既然你不同意和我一起靠联姻巩固家族势力,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另谋蹊径。”
桑祈想起顾平川的老路,似有所悟,“这么说,你也准备出仕了?”
闫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单手撑在桌上,托腮道:“别提了,父亲给举荐的职务是给事黄门侍郎,每天都要闷在宫里,肯定特没意思,我想想就头大了。”说着满脸忧愁,就跟不是叫他去做官,而是叫他去死,已经一条腿要踏进棺材了似的。
他这样性子的人,也是个随性惯了的,哪里受的了这般约束。桑祈也颇有感慨,跟着颔首附和了句:“是挺无聊。”
于是闫琰便更惆怅了。
这时,正好莲翩从小厨房出来,送了刚做好的点心放在桌上,是她最擅长的西北奶酥饼和奶茶。
闫琰化悲痛为食欲,刚想拿个奶酥饼压压惊,没想到面前这丫鬟竟眼疾手快,在他马上就要碰到饼的时候一把把盘子抽了回去。
手扑了空,闫琰和桑祈都是一愣。
便见莲翩倨傲地站着,横眉立目道:“咦,这不是欺负我们家小姐的那位公子么,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怎么还有脸面到桑府来吃东西。”
敢情自己都忘了的茬儿,她还跟这儿记仇呢。桑祈无奈地扶额,道:“莲翩,别闹。”
莲翩却不听,抱着盘子就是不给,还有意凑近些,让闫琰能闻得到新鲜出炉的奶酥饼那股浓郁奶香。
闫琰自小也是家里娇惯坏了的,怎曾见过下人忤逆主人,主人还管不了的场面,登时剑眉便蹙了起来,搬出了贵公子的傲气与威严。
未尝想到,莲翩对他的愠怒视而不见,非但一直坦然回视,唇角还凝着一丝嘲笑,仿佛在说“看吧,看吧,再看你也拿我没辙。”
眼前的女子虽然只是个婢女,却因着和主人亲密的关系,算得上桑府的半个小姐,丝毫没有下人的局促卑微之感。而且也是个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的美人胚子,俏生生地往那儿一站,整个人便透出一股鲜活可人的灵气。
别说……跟她家小姐还真有几分像是姐妹……而且此刻那股丝毫不加掩饰的狡黠劲儿,反倒比她家小姐还要张扬几分。
他虽然心里是这么感觉的,对这丫鬟的顶撞绝称不上厌恶,反而存了几分新鲜感,面子上却挂不住,还要作势冷眼回瞪,清清嗓想要代桑祈教育一番。
可……他哪里说得过莲翩呀,只怕到时候又要碰一鼻子灰,沮丧的还不知道是谁。
桑祈审时度势,没等他开口,便及时阻止了他的念头。趁莲翩忙着瞪他,飞快地抬手拿了个奶酥饼,塞到他嘴里,连连道:“快尝尝,别客气。”而后一个劲儿地给莲翩递眼色,教她莫要生事。
莲翩这才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青花瓷盘往汉白玉桌上一丢,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话没说出口,唇齿间却弥漫开来一阵令人愉悦的香甜,闫琰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奶酥饼,摹地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幸福自舌下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立刻便双眸一亮,津津有味地将一整块都吃了下去,由衷赞叹道:“竟不知洛京还有这么美味的饼子。”
“那是。”桑祈得意地眉梢一挑,巧笑嫣然,“莲翩做别的不好说,点心的手艺可是一绝。”
闫琰附和点头,又接连吃了好几块,也再没顾上抱怨前景和恼恨宋落天。
甚至临走时犹疑一番,都要迈步出院了,又纠结地踏了回来,面色微赧,低声嗫嚅道:“那个……奶酥饼能不能教我带回去一些,我也给家里的厨子们尝尝,让他们学着做。”
见他那被美味迷了心窍的样子,桑祈忍不住低笑,道:“自然可以,回头便让莲翩多做一些,送到你府上。”
“多谢。”闫琰眼眸一亮,刚脱口道,便听远处正在用力修剪花枝的莲翩尖声道了句:“反正我是不做,既是你答应的,你便自己去做罢。”
桑祈无奈,只得尴尬地朝闫琰笑笑,打圆场道:“放心,你先回去,她这个人,实在小心眼,哄哄就好了。”
闫琰似信非信,纠结地遥望莲翩(奶酥饼)一眼,拱手谢过桑祈离去了。
桑祈目送他离开,看着他明显欢快了些的步伐,重新精神抖擞的锦袍猎猎,不由感慨,吃货的世界,幸福来得真是单纯啊……如果这世界上的人都像他这样该有多好……
这样想着,便觉春风也煦暖了许多,回眸对莲翩笑道:“不如,趁近日阳光明媚,我们出去踏青郊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