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闪烁,话音有些仓促:“怎么来不及?我们虽行了礼,但毕竟还未圆房——”
“那便现在圆房吧。”他说。
她呆住。刹那雪白的脸上,刹那又通红。他几乎有些迷恋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她过去从来不曾这样失控过。
也许即算是徐国公主,在这满目大红的喜庆新房里,也该要有些新妇的娇羞的吧。
也不知她从前那些男人,有没有见过她这样?
徐敛眉抿了抿唇,便想甩开他的手,身子也想站起来。他连忙稳住了她,动作间将她的头拥入了自己怀中,按住了,自己还未开口,却听见她闷闷的声音轻轻震在自己的心口上:“娶我的人,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明明是句可怖的声明,却被她说得有些悲伤。他感觉自己被她蹭过的胸膛有些发痒,声音也哑了下去:“那是他们太贪心,想要的太多了。”
“那你呢,”她贴着他的心跳,喃喃,“你想要什么呢,柳先生?”
他顿住。他想要什么?想要功成名就,想要报仇雪恨,想要……她?他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最后说出的答案好像也没有经过很多思考:“我想要我的家人回来,殿下。”
她静了片刻,道:“先生比他们都要贪心啊。”
他苦笑。
女人慢慢地伸出手来,试探地环住了他的腰。他的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然后便放松下来。鼻端传入她发间的幽香,像是一种梅花,又好像只是山野里新雨后天地间的一股清气。他的手轻轻抚上去,那触感柔顺如水,几乎令他流连忘返。
“我还应向先生道歉。”她的话令他的动作停住,“我不该讽刺你没有祖国。先生说得对,我一直以来,都被人宠爱着,我不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样子。”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
“因为有家人,是以即使刀剑横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害怕。”她低低叹了口气,“曾经在申国就是如此。他们恨我挑拨他们的君王和世子,要将我枭首示众。可我知道,我父君和大哥一定会为我报仇,我就不怕去死。”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眨也不眨地凝注着他,“所以柳先生,你的家人,在为你而死的那一刻,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如今你娶了我,你便可以为他们报仇了。”她如发誓一般坚决地道,“因为从今日起,我也是你的家人。”
家人——家人?!
这却是个太容易让人肝肠寸断的词啊。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那里竟纯净得没有一丝欺骗的痕迹。
过了很久,他终于是生硬地将话题换了个方向:“听闻申公和申世子都为公主辗转反侧,市井里还将这段父子争美的故事编了戏本。”
她眉头古怪地一皱,嘴角微撇,像是想笑又没有笑,最后嘟囔着道:“小民无赖。”
他眉梢微微一挑,“莫非不是这样?”
“是……是离间计。”她承认,“但申世子早有夺位的打算,说他父亲欺负我,也不过是个借口。”她仰起头,轻轻地一笑,“我送给他一个弑父的借口,不好么?”
一瞬间,他不知如何回答。她光明正大地笑,眉眼里带着高傲,这样的女人谁都想要,可谁又敢要?
你爱上了我,你弑父弑君,这都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呢?
他真是从没见过比这更无情的说法了。
他无端又想起楚厉王,想起齐王和夏公,想起范瓒……想起了那么多个因她而死的男人,他们在她这里,是不是连一滴眼泪都赚不到?
“可是,”他艰难地道,“不论有多少利益权衡,他们最开始,也的确是爱您的。”
“爱?”她微微皱了眉,好像明明是很不屑的,却因顾及他的脸面而只是挑了挑眼角,“若只是最开始那一瞬间的心动,能有什么益处?”
她说得如此冷漠而轻慢,目光是下掠的,显出一种不可一世的遥远来。可是他却感觉到她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在颤抖。他没有低头去看,只是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
她的面色变了,却没有阻止他放肆的动作。
他叹息般道:“您爱过他们吗,殿下?”
她冷淡道:“没有。”
“那您如何能嘲笑他们呢?”他凝视着她,好像能看进她那双深黑的瞳仁底里去,“您都不知道,他们见到您时,是怎样心动过;您如何能说,他们的心动都是虚假而无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