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满足的笑容,美得不似真人。
这一场盛宴之后,春节便真的过去了。
正月十六,皇帝正式投身于政务,百官每隔三五日要上大早朝。
当晚,萧错应简让之约去了状元楼。
简让喜欢状元楼做的很地道的水晶肘子和香酥鸭,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去解解馋。
萧错站在雅间门前,抬手推门之际,听得对面房里正有几人高谈阔论,其中一道语声,属于季兴楠。
季兴楠。
正月十二那日下午,管家似是有事情要跟他说,却是不知如何启齿的样子,末了只说了一句:“季三公子方才去见过夫人。”
他等了片刻,没有下文,便只说了句“知道了,不需多思多虑”,倒是没往心里去。心里只是想,阿羽与季兴楠也是有着点儿兄妹情分的,许是言语随意些的缘故,让有的下人多想了。
女子的朋友有男有女并非罕见——皇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到现在偶尔还会被韩越霖那个异姓兄长训斥几句。他要是连这种事都忌讳的话,对阿羽未免太不公平。
他的朋友中间没有很熟稔的女子,却不代表阿羽不能有交情甚笃的男子。
只是,今日简让怎么会选择这样个雅间?——萧错推门而入,落座后,等简让点了酒菜之后问道:“不是见着文人就要绕路走么?吃饭也是恨不得在哪个酒楼就把文官都撵出去,何时转了性子?”
简让一笑,用下巴点了点对面房间的方向,问:“十二那日,你和尊夫人在家中设宴,季兴楠也曾前去?”
“嗯。”
简让又问:“是你还是尊夫人得罪了这个人?”
萧错想了想,“都没有。”
“那就奇了。”简让微微讶然,“那厮这几日可是没少说你这个人的不可取之处。”他真以为是萧错待客期间怠慢了那个酸腐的文人。
“那就让他说。”萧错不动声色,“诟病我的人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你不在意就行。”简让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我这也是闲的,怕你跟你岳父家、手足又生嫌隙——他不是与裴家几兄弟、萧锐、萧铮都有些交情么?”
“那不关我的事。说的我烦了照样儿办。”
简让一笑,“那就行。”随后岔开话题,“午间,崔耀祖请我在醉仙楼用饭,给我送银子之余,打听了几句我查案的进展。”
“你有进展?”萧错微笑。
“没有。”简让笑着摇头,“别说我打心底就不想有进展,就算是真想给他点儿交代都办不到。你选的那个天气、那个地方,加上死士无一生还,把韩越霖那等查案高手请出来都查不到什么。”
萧错只是一笑。
用饭到中途,常洛来寻简让,有要事,就在楼下等着。
简让喝完一杯酒,匆匆起身,“改日再请你。”又去拿钱袋子。
“走你的吧。”萧错摆手让他走人。
“成,下回再找补。”简让迈步出门。他并没随手带上房门的好习惯,所在雅间的门大敞大开。
萧错也懒得唤人关门,横竖自己等会儿也该走了。
过了片刻,季兴楠端着酒杯走进来,面上挂着淡淡的发凉的笑,“先前听说侯爷在此,我还不相信。想着这儿是寻常门第才会光顾之地,侯爷怎么会有这等雅兴。”
萧错推开碗筷,看着他,直觉是这人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有话直说。你们这种人的所谓客套,在我看来都是废话。”
季兴楠一笑,“两路人,我明白。”他自顾自落座,“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侯爷。”
萧错看着他。他不想再重复一遍“有话直说”。
幸好,季兴楠并没再啰嗦,直言道:“有不少传言,都说侯爷当初娶裴大小姐进门,是为报答裴府帮你照顾手足几年之久的恩情,侯爷怎么说?”
“与你有关?”萧错语气淡漠。
“侯爷不说,那我就畅所欲言。”季兴楠道,“我以为,即便传言属实,侯爷既然已经娶了裴家女,便该时时处处善待。假如所谓报恩只是将人娶进门,那又是何苦来?你真不怕被文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萧错牵了牵唇,眼神很是不屑。部分文官最让武官不屑的地方就在这儿:整日里盯着别人的家事,上到盯着皇后的肚子有没有可能再传喜讯,下到盯着寻常命妇有没有被夫君责难——以求诟病皇上不在意子嗣艰难,诟病别人德行有失治家无方。
季兴楠的神色转为冷凛:“自然,侯爷是什么人物,何时在意过别人的说辞?可有一点你别忘了,裴家与你息息相关,你委屈了他们的掌上明珠,他们又是于你有恩情的人,待到日后,能容着你?即便他们不知情,也会有人告知。若实在无心善待,何不早些放手?”
这就是明打明地威胁了。背后意味的是什么,太容易猜到。
言官的诟病诋毁,是他不会在意的。但是,觊觎他的女人,便是他绝不会容着的。
无心善待、早些放手——眼前这混账是怎么得出的这种结论?
这一番理直气壮的指责又是因何而起?——关心则乱?那这混账对阿羽得在意到了什么份儿上?
萧错目光一沉,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极为平静、漠然:“自毁前程,何苦。”
季兴楠却是玩味的一笑,“你敢毁我前程?”
出身寒微,意味的便是出身最为清白,而且他与裴家几兄弟和萧家兄弟二人交好。有恃无恐,情理之中。
萧错唇角上扬,笑得冷酷:“三日后见分晓。这三日,你可以上折子弹劾。若再有一句关乎我家事的言语——死。”语声停了停,他眼中寒芒四射,“可要赌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