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意乱,房间太憋,我直接拿着剧本在大厅里看了整夜。我问她:“你觉得我现在眼神有疲倦感么?”
王晟却盯着我的连帽衫:“你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吗!”
我觉得自己被折磨死了:“我来香港就带了这么一件衣服!!!”
王晟终于闭嘴。
她很嫌弃的把我领到了酒店旁边的早茶堂,用高抬贵手的口吻说请我早饭。
我很犹豫:“我在节食……”
王晟假笑:“吃不吃?”
我妥协了:“哦,那和你点一样的吧。”
王晟没搭理我,她跟堂倌点菜:“嗯,三碗鱼肉粥,一凤爪,一菜心,芋头糕和马蹄糕各来一份。”
我赶紧接下去:“我点的都和她一样。三碗鱼肉粥,一凤爪,一菜心,芋头和什么糕。哦,我再点个虾饺和烧麦——”
王晟和堂倌还有另一个助理一起直勾勾盯着我。到最后,我就只吃了一碗粥。
吃的过程里,王晟随口问我:“你是一点舞台经验都没有吧?除了那次绿珠的试镜,和之后的演员培训。”看我点点头,她再看了我一眼:“那你现在,给我表演下眼前这碗粥很难吃。3、2、1,Action!”
靠的……最讨厌餐桌上出题的人了。
剩下的两分钟,王晟和那个助理,眼睁睁的看我用筷子慢慢把粥里的米粒全部挑出来,再全部搅和起来,再一口不吃。
她终于受不了了:“行了行了,你弄得我都倒尽胃口。”又皱眉说,“你这是耍小聪明,不是演技。”
我不由对王晟多了几分好感,没人说过我有小聪明。
比起至今未定的女一号,电影里的男主很早就确定了,是个香港本地演员,五十出头,风度翩翩。
我看着对方的脸觉得特别眼熟,然而又叫不上名字。秀佳低声提醒我是罗良友,他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的频率很高。演反派的的专业户,演过谋反的王爷、阴险的大家长、年轻时背信弃义的总裁,演技出色,但并不讨普通观众的喜欢。
王晟不是普通的观众。在广大观众爱上男一男二的时候,小王导爱上男二他爸。《而时间止痛片》这部电影,就是王晟特意为罗良友所写的。罗良友不愿意去大陆拍戏,她再上赶着飞到香港拍摄。
再次的试镜机会,就是女一和男一在大厅初见面。经过王晟的软磨硬泡,酒店只允许每天清早一个小时的拍摄时间,还不能影响其他客人。
我赶紧翻看剧本,这一场是讲大叔来酒店前,和前妻有场不愉快的电话。此时前妻已经重新结婚,有了新的孩子。大叔问能否将儿子生前最喜欢的存钱罐送给自己,然而被前妻断然拒绝。他在前台check in的时候,无意发现旁边的年轻女孩,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存钱罐。
这就是两人的初次相遇。
我被换上新衣服,穿上裙装和高跟鞋,蹒跚靠在前台。手里捧着红色的铁皮存钱罐。王晟的确超级细节控。小到指甲和睫毛都亲自检查过。她跟我说戏。在这个时候,王晟倒是非常耐心:“神情要略微傲慢点,唯独眼神紧张。女主角也是第一次来香港,明明很好奇,却要装着很不屑很烦躁的样子。对,一只手轻松放在桌面,但另一只手臂紧紧夹着存钱罐。重心要略微放在右脚——”
“她情绪为什么这样复杂啊?”
“因为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被不属于她的男人拥有,待在不属于她的城市,她不知道这种局面能维持多长时间。”王晟慢慢说,“我们女生嘛,在世界上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只有感觉到安全感,才能放松自己。”
……安全感是什么,能吃吗?我需要食物和金钱。
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听,努力按照她的说法去想。这么彩排几次台词,再安排几次位置和灯光,就可以正式开拍。第一帧只需要用旁观人的角度拍我的侧脸。开拍前,王晟递给我个隐形耳麦,让我插在右耳里,可以听取她的指示。
我其实并不紧张。这次依旧算是试镜,我甚至还没能和男主说上话呢。紧张个头!现在,我只需要对前台说:“我的房间门卡磁条不能刷,请你立刻为我换一张!”那表情要带着点佯怒,要带点傲慢——妈的,王晟刚才还嘱咐我什么来着?
“我的房磁卡……坏……”
上来就说错台词了,这次剧本算真飞了。还有,昨天白得罪琪琪了。我明天要去迪士尼……
“小绿果。把这句话继续说下去,” 耳边突然传来王晟的声音,她在耳麦里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告诉我,“电影不是拍照,我不会说:停下来,我要拍了。电影只是记录,流动才是它的主题。”王晟的语言像催眠一样回荡,“把自己的动作和语言结合,让它流动起来。即使说错了台词也不要停下来,想到了全句后,就请继续说完。让她缓慢流动起来——”
我收紧了右手抱着的存钱罐,把左手搭在桌面,蹙眉看着前台:“我的房间门卡磁条不能刷,请你立刻为我换一张。”
说了很多遍这句话,王晟终于说:“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