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盗帅踏月留香十

“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简斋和叶天士七嘴八舌的说着事情经过，结果他们越说楚留香越是糊涂，还是无花冷喝了一声让他们闭嘴，他们才委委屈屈的坐在一边唉声叹气了。

    无花冷凝着一张俏脸，简言意赅的把事情的经过和楚留香说了，是顾青先不见的，他自从来了张家庄后就没有出去过，从原随云来后更是如此，不是和张简斋他们探讨医术，就是去旁观朱老先生手工制作手术工具，或者和原随云谈人生，毕竟他们“同病相怜”么，可等到吃午饭的时候没有等来顾青，众人就知道出事了，果然张家庄里到处都找不到顾青。

    紧接着原随云也不见了。

    楚留香此时也顾不得他和无花那无言的尴尬了，还是找人要紧。在探查了一番后，楚留香推测道：“我先假设阿青是被人掳走的，那掳走他的人必定是武艺高强，才能在张家庄来去自如，还没有被发现。至于原公子，根据你们所说的，我倾向于认为他知道掳走阿青的人是谁，现在是追上去了。那么，掳走阿青的人必然是不想原公子眼睛恢复光明的，很有可能是无争山庄的敌人。”

    无争山庄里的“无争”并不是与世无争，而是当时江湖上无人可与之争锋，在这种情况下不树敌自然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不希望看到原随云的眼睛被治好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铁花突然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x4

    胡铁花：“……我不是跟着高亚男离开保证她不会再回来么，看到她的师父枯梅师太了，而且她老人家还是一副俗家打扮的样子。当时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又怕被高亚男发现，我就看一眼就回来了，但现在想想那确实是枯梅师太，她的容貌实在是让认难以忘记。”

    楚留香茅塞顿开般道：“我原本还在奇怪高亚男对你的态度怎么就和以前截然不同了，我原本以为她是找到对付你这贱骨头的窍门了，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这里面必然有猫腻了。”

    胡铁花哇哇直叫，却被众人怒视，委委屈屈的缩了缩脖子。

    “枯梅师太已有二十年未下华山了，更不用说还俗了，毕竟她落发出家已有四十余年，修为功深，戒律精严，这必定牵涉到一件稀奇古怪的大事。可我不知道也想不通这件事是否牵扯到了阿青以及原公子，毕竟阿青不说，他来中原只不过几个月时间，从不与人为敌，而原公子也没听说过会和华山派有什么牵扯，可若说这两件事没有关联，那未免太巧合了些。”

    无花静静地听楚留香分析，他的内心现在是崩溃的。不久前无花就听顾青提起过原随云有一个头发花白的情人，当时无花还在心里嘲笑原随云嫩牛啃老草，可再怎么也没想到原随云竟然这么重口味，和他有一腿的是枯梅师太！

    枯梅师太二十九岁接掌华山门户，至今已有三十年。无花曾有幸见过枯梅师太一面，就像胡铁花说的枯梅师太的容貌，任何人看了一眼都不会忘记：一张干枯瘦削的脸上满是伤疤，耳朵缺了半个，眼睛也少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眼睛半开半合，精光爆射，而且她一张脸上绝无丝毫表情，据说三十年来，华山子弟从没有人见她脸上有过笑容。

    原随云和枯梅师太，那比他和楚留香还……无花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他不自觉地瞄向意气风发的楚留香，楚留香若有所感的看过来，他们俩目光甫一相胶着，楚留香就自然而然的移开了，无花垂下眼帘，声音轻飘飘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留香沉吟一番问胡铁花：“你在哪里看到的枯梅师太？”

    且来说另外一边，等顾青“醒”来，他自然是不在张家庄了，他静静的躺着没有睁开眼睛，连呼吸都没有变化，过了片刻演绎出他现在正在一艘船上，对方还优待俘虏的并没有把他绑起来，只是点了他的穴道。唔，看来他扮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医，还是很成功的么。

    就在顾青沉浸在他自己高超的演技下时，有脚步声传来，随后顾青的穴道就被解开了。

    顾青睁开眼睛，从容不迫的坐起身来，然后和把他掳走的真凶……面面相觑。

    “你好像并不怕我。”把顾青掳走的自然是枯梅师太，她的声音正如同她的外号“铁仙姑”，也一如她的性格，刚硬凌厉。她现在是一身俗家装束，而且很华贵，但那严峻的神情和凌厉的目光，很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视。但顾青并没有这样的困扰，倒不是说他现在还是脸盲症患者，只是，“你不会杀我，最起码现在不会。”

    枯梅师太仅剩的一只眼睛里精光爆射，冷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顾青顿了顿说：“你在说你是母老虎吗？”

    枯梅师太：“……竖子何敢！”她虽然暴怒但却没有对顾青动手。

    顾青端坐着，微微叹气道：“如果你希望我对把我掳走的贼人笑脸相迎，唔，那也没什么难的。”他说着就朝枯梅师太露出了一个纯然而又灿烂的微笑，让原本有些昏暗的厢室灿若白昼，也把枯梅师太笑得一愣一愣的。这也难怪，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敢在枯梅师太面前这么放肆了，他们每每都是在枯梅师太的气势下噤若寒蝉。

    “你！”

    “我很非同凡响，是吧？我知道。”顾青恬不知耻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耸耸肩继续说，“不然你也不会专门去张家庄把我掳来了，不是吗？你是要把我掳走当压寨夫人吗？是这么说的吧？”

    枯梅师太：“……想不到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火眼金睛”竟是个傻子！”

    顾青不以为意，他双手呈塔状，目光灼灼的盯着枯梅师太，竟让一向是她把别人盯得屁滚尿流的枯梅师不自在了，然后就听她口中的“傻子”以笃定的语气说：“真有趣，你喜欢的是小原，原随云。”

    枯梅师太这下子神情全变了，“你——”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顾青语气里除了有那么些漫不经心外，并没有对这段不伦之恋的鄙夷、震惊、不屑等个人情绪，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枯梅师太握着龙头拐杖的枯瘦的手上青筋毕露，三十年来绝无其他表情的脸上却因为顾青的一语中的外泄出别的情绪，一丝脆弱以及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杀意自然是因为顾青知道了江湖上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而起的，再深究那就是枯梅师太要保护这个秘密的另一个当事人而起的，换句话说，枯梅师太是把原随云放在她之上的。顾青原本就有了这样的推测，优待他这个俘虏，还容许他放肆，无非是因为他现在是原随云的主治医生，与之矛盾的是，枯梅师太并不想让原随云恢复光明。

    矛盾的原因顾青能演绎出来，但他现在也失去了要把它说出来的兴致，只是喟叹了一句：“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

    枯梅师太再也呆不下去了，冷厉的丢下一句“你最好不要做什么蠢事”就离开了，似乎在离开的那一刻从来都是挺得直直的背佝偻了。

    顾青兴致缺缺的躺回去，放开他的思维盘旋在整艘船上。好久没有露面的魔镜蹭过来，可见顾青的话给库尔米师太带来的震撼不小，以至于她心慌意乱下都没有发觉舱房里多了一面本不该存在的镜子。

    魔镜蹭到顾青脸旁：“赛恩，你不开心了？”

    顾青眼睛都没有睁开：“嗯？”

    魔镜回答的理所当然：“你竟然没有说一堆话甩到那个老婆婆脸上，让她不要大意的哭出来哎。”

    顾青：“……我偶尔还是要尊老的，你发现什么了？”

    魔镜就被顾青的话牵着走了：“后面有一艘船追上来了，里面就有那个盲眼少年。”盲眼少年说的自然就是原随云了，爱情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

    顾青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留下难得出来放风的魔镜到处招摇，它倒是挺忙的，一边是这边的两艘船，一边还有组团来营救他们的楚留香等人——

    楚留香等人已经找到了被心乱的枯梅师太留下的高亚男和华真真，高亚男一向倔强，死撑着不开口。楚留香只有把目光转向华真真，华真真对着楚留香恨恨的跺了跺脚：“我们下了华山是来追查“清风十三式”秘籍的下落的！”

    ““清风十三式”的心法秘籍竟是失窃了？这也难怪枯梅师太会下华山来。”“清风十三式”乃是华山派的镇山心法秘籍，楚留香又一针见血的问，“可这和你们到张家庄来又有什么联系？高亚男你若还想说是为了小胡，那就不用再说了。”

    高亚男抿着唇仍旧不言语，反而是华真真咬着嘴唇抢白道：“那邋遢鬼也只有高亚男看得上了！”

    胡铁花不乐意了，他嚷嚷道：“你这做人家师妹的，难道不知道尊重师姐吗？”

    无花冷冷的开口：“那是因为她本就不是高亚男的师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是华琼凤华太宗师的俗家玄孙侄女，地位自然不是高亚男能比的，怕是连枯梅师太都要让她三分罢！”

    楚留香和胡铁花吃了一惊，没想到娇滴滴的华真真竟然还有那么大的来历，没说什么呢，华真真就和无花杠上了：“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有了顾先生还不知足，竟还和香帅勾勾搭搭！”

    无花想也不想的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顾青那大……哼！”

    华真真哇哇大叫：“那你和香帅勾搭成♂奸却是真的了？”

    胡铁花顿时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楚留香，都这时候了，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子为你争风吃醋，老臭虫你真的不一般哦。

    楚留香：“……”

    楚留香正色起来：“华姑娘，为了给彼此留些余地，有些话我就不说出来了，但我不说出来并不代表我不介意。再有，现在我们都十分担心我们的朋友，而华姑娘也很想要找到偷盗“清风十三式”心法秘籍的贼人，可是？我想如今我们唯有众志成城，携手合作了。”

    这结果如何呢，我们只能说#美人计#永不会过时：楚留香一行人就往着有“海上销金窟”之称的神秘蝙蝠岛而来了，那正是和原随云玩#你追我赶#的枯梅大师的最终目的地。

    ……

    蝙蝠岛

    原随云终于在顾青面前现身了，得说原随云也是个编事故的高手，他从某种程度上的始作俑者，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脚踩五彩祥云来拯救顾青的大好人了。

    按理说，顾青应该要感激涕零的，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小原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救了我，现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唔，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看来枯梅师太并没有将她和原随云的秘密被他知道这件事告诉给原随云呢，这就有趣了。

    原随云：“……顾先生说笑了。”

    顾青挠了挠脸：“我是不是用错成语了？那我该用什么成语好呢？恩将仇报？不对，忘恩负义？也不对……”顾青可为此苦恼了。

    原随云脸上那一贯亲切又温柔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更何况顾青的脸盲症已在他心里扎根发芽了，就好比有人会在瞎子面前摆出鬼脸或者用手去人家眼前晃晃看人家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一样，总是会下意识放松的，不管心智多高，姿态多谨慎都是如此，所以原随云就不再保持他那高洁芳然的姿态了，脸色阴沉下来，不过语气仍旧是淡然又悠远的：“先生的意思，我已然领会了，我来救先生是理所应当的。”

    顾青诚恳的握着原随云的手说：“你真是个大好人！”

    原随云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情，不知道是在讥讽顾青的“天真”，还是自嘲这被顾青用到他身上“好人”一词，殊不知他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都被顾青收入眼底，然后……顾青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绞尽脑汁的把“身残志坚”都用上了。

    别看原随云对他是个瞎子表现的很豁达，但那也只是表现出来的，他若是不在意那蝙蝠岛就不会存在了！顾青这戳他的痛处真是一戳一个准，戳的原随云神情狰狞，偏偏他不但得保持着淡然的姿态，又不舍得把顾青给怎么样，险些把自己憋出内伤来。

    原随云找了个要去探路的借口要离开，顾青拉住了他：“你还是不要乱跑了，我们在这里等着老楚和无果他们来救我们就好了。”

    原随云大吃一惊，声音都有点发颤：“你怎么认为楚香帅会来？”

    顾青更惊讶：“什么？他们竟然让你个残疾人来身先士卒？”这次他的成语倒是用对了，但原随云不觉得多高兴就是了。

    原随云：“……”

    原随云忍无可忍的出手点了顾青的穴道，然后如履平地般的走了出去，如果忽略他每一次落点都非常铿锵有力的话，那他还真是对顾青的话没什么反应。等走出去后，立刻就有下属跟进，本来原随云已经精心策划好了一桩把中原武林大半高手一网打尽的好戏，可计划实在是赶不上变化：

    “火眼金睛”顾青的声名鹊起让原随云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可重见光明的诱惑，于是他就去了张家庄，然后“计划”就如脱缰的野马般策马奔腾了……如今那高♀潮戏前的漫长前戏就不得不废弃了，好在蝙蝠岛这次策划的盛宴，绝大部分嘉宾已经到位了。

    事实证明，原随云还是过于乐观了，不知道楚留香是有着“克夫”之名的男人吗？以及他低估了一个因为爱情陷入绝望的女人丧心病狂的程度。

    “你！”露出了真面目的“蝙蝠公子”原随云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就被被华真真重伤了的枯梅师太拦腰抱住，跌入了几丈高的礁石上跌了下去。众人看到了原随云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以及枯梅师太变得平静甚至带上了幸福神采的神情，再然后他们就这样跌进海浪里了。

    魔镜直播了这一幕，突然打了个寒颤：“大魔王，你做了什么？”

    顾青无辜极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做了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啊，我还等着他们来找我，帮我解开穴道呢。”

    魔镜一想也是，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那老婆婆抱着那盲眼少年殉情，我下意识里就想到你了。”

    顾青露出一抹微笑：“那我该对你说“谢谢夸奖”吗？”

    魔镜打了个哆嗦，它觉得它知道的太多了qwq

    ……当楚留香和无花他们找来时，就看到了一个睡的正香的顾青，胡铁花跳起脚来：“我们在外面打打杀杀要死要活的，他倒是悠闲自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楚留香摸摸鼻子：“小胡，你成语用错了。”

    胡铁花：“……”说好的友爱呢？

    无花上前来查看后解开了顾青的穴道，顾青茫然后就惊喜起来：“你们来救我和小原了！”

    无花没说话，心想这大尾巴狼那么能，怎么就不上天呢。

    楚留香叹道：“恐怕以后我们都再也见不到原公子了，谁能想到堂堂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会是“海上销金窟”蝙蝠岛的主人，还做出了那么多丧心病狂之事了，不可谓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胡铁花一想到岛上那些被缝上眼皮的女孩子们，还有这次死在蝙蝠岛上的武林人士，以及为枯梅师太的死伤心不已的高亚男，忿忿里夹杂着不理解道：“简直是人面兽心！”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是不能相信看起来那抹光风霁月的原随云，原来是这样的人！老臭虫，我算是理解你当初在知道“妙僧”无花做尽坏事后的心情了。”

    被挖坟的无花：“……”

    楚留香顿了顿后说：“相信我，我到现在都还不能释怀。”

    顾青眨了眨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所以在之后他环绕了一圈，就是没发现楚留香和无花的身影时，完全不觉得意外了。

    “你想说什么？”无花神情平静，一双美目遥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浩淼的大海前，人类才会深切体会到自身的渺小，怪不得会有沧海一粟这样的成语。这时候竟然还会想到成语，无花真是要在心里叹息了。

    “无花。”楚留香盯着仍旧穿着一身白色衣裙做女孩子打扮的无花，笃定的叫出了这个名字，再开口时他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我曾怀疑过，又释怀过，最终却还是确定了。”

    海风吹来，吹起了无花的长发和衣裙，他终于回头，幽幽开口：“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什么呢？这可说的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说他在大沙漠时再次败在楚留香身上，比如说他被一个把所有人都蒙骗的老怪物给救了，再比如说他竟然和楚留香上床了，还是在他头脑清醒的时候……

    楚留香深深的望着无花：“所以你承认了你是无花了。”

    无花：“……”

    楚留香继续望着无花现在那张姣好的面容：“这一次你怎么不露出你的真面目呢？”

    无花：“……”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愿意顶着这副女儿脸男儿身吗？他根本不知道顾青是怎么给他易容的，简直是天衣无缝！无花真有股要把顾青给供出来的冲动，强烈的冲动，但最后无花还是把它压下去了。他咧开嘴角嗤笑着：“怎么？香帅这是在哀怨我没有用真容上你吗？现在是怎么样？要上回来吗？那我悉听尊便。”

    楚留香：“……”他原本就知道无花是个能用最温柔、最文雅的语调把很卑鄙、很可恶的话说出来的人，可现在他还是被无花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住了。

    无花：“……”都是顾青的错！

    事实上自有特殊旁观别人“谈情说爱”渠道的顾青：“……”或许他该去想想怎么“废物再利用”的利用蝙蝠岛了。

    海浪拍打着礁石，远处天水相接，处在黑暗和神秘中的蝙蝠岛即将重见光明，不知道会给中原武林带来什么变化呢，这或许可以期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