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就在这里驻扎。四面全部是窄道,分兵出去,他只消把守巷口,我们就排队挨着给他宰。而驻守在这里,如果他兵不及我,就不敢来犯。”他首先下了马,紧了紧身上斗篷,仰起脖子系脖带时,显得散漫而自信。带子系好,他也镇定下来:“对手不是一个赌棍么?自然是时时刻刻想着跟我赌。如果他手上兵多将足,何必玩这样的花样——四处打着游击骚扰我,现在干脆动用了牲畜。想来是要诈我一道,我才不上这个当!”
他气定神闲,挑了挑眉,眼睛在火把跳跃的光焰中显得深邃得很好看。休息了片刻,他从侍从手里要来水囊,喝了几口润了喉咙,对着集市南门口大喊道:“杨寄,没能耐玩儿,就不要硬撑场面了。我大不了熬一夜冻陪你耗着,等天亮了,你的斤两自然显露无遗,到时候死得难看啊!”
风儿把杨寄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亦是一般的笑语调:“你猜对了,我这里兵不满百,将不满十,鸡蛋经不起你的石头碰,你来抓我呀!”
虚虚实实,无法置信。叱罗杜文暗暗咬了咬牙,轻轻拍拍自己的马面颊,笑道:“姑臧原本有多少兵力我清楚得很,我的人,本就是你的三倍。你要是打得过我,早就打了,不需要这会儿来布疑阵,打游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直敬惜你是条英雄。”
他顿了顿,突然道:“譬如那句话,我就记得,也算得上是我俩的推心置腹——‘得不如失,得不如舍’,你说的,对吧?”
风那头,沉默了半晌。叱罗杜文知道说在了要点上,于是静静地等。终于,杨寄的声音又飘过来:“你想通了?”
叱罗杜文笑道:“但是,我不打没把握的赌。”
过了一会儿,他远远地在市集南门正对的一条巷道里看见了一条黑影子,影子骑在马上,显得非常高大,马匹缓缓靠近,到得两人能隐约看见对面人脸的时候停下了。叱罗杜文身边的一员亲兵欲要动作,被叱罗杜文摆手止住,他说:“我要姑臧,也要金城。此外河套以东……你看着办吧。”
杨寄看见叱罗杜文眸子亮闪闪的,而眉棱上挑,唇角带笑,忽闪的火光把他的脸庞映照得极有立体感,果然不仅是长得好,亦很智慧,不是肚子里无货的草包。
河套以东,是北燕皇帝的国都所在,叱罗杜文用的是杨寄当年的法子,只不过,这回他是驱杨寄为狼,帮他对付自己的哥哥叱罗乌翰。那么,叱罗杜文的心思,无外乎占领姑臧和金城这一线宝地,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
当然,杨寄也知道,叱罗杜文不会平白做个好人。果然,集市中央那人昂然道:“不过,你们南人太奸猾,我不得不留给自己一条后路。”
他的要求提得很过分:“杨寄,你把妻子留下。”
杨寄瞬间冷了脸,声音也因之变得冷冷的:“你开玩笑吧?你们不在乎这事儿,我们可在乎!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一样是不共戴天的!”
叱罗杜文笑道:“我不开玩笑。我们可以慢慢耗着,我大不了屠城,不怕逼不出你来;你想活着出姑臧,就把夫人留下。但是,你要肯照我说的做呢,日后,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就不动她。一次不听话,我就送一个人肉部件儿给你赏玩赏玩。”
杨寄不说话,阴沉沉地拧着眉毛。叱罗杜文勾着嘴角笑,也渐渐觉得脸颊的肌肉发酸。他们各怀鬼胎,互不信任,却都觉得这种隐晦不清,无法断定强弱的时刻,恰恰是谈判的最佳时机,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叱罗杜文眼看着杨寄的身影慢慢退到巷道的阴影处,他心一紧,从马鞍上抽出鸣镝,搭上了弓。
“等等!”声音还是杨寄的,有些低沉,有些不甘,有些痛楚,他说,“我可以同意……你等一等,我把人送来。”
夜风打着旋儿吹过来,绕着叱罗杜文一周,卷起地上的枯叶,也卷起浓浓的腥膻气息。杨寄的马蹄大约踩踏在横流的鲜血之中,“噗噗”作响。叱罗杜文万分警觉,吩咐手下所有人严装待命。过了很久很久一般,他们才重又看到杨寄过来,带的人和刚才一样也不多,但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战战兢兢站在他的马前,终于抖索着,一步,又一步,朝着叱罗杜文那里而去。
杨寄的脸大半落在阴影里,眼眶里闪着的泪花被火光映着,显得格外明亮。
叱罗杜文眯了眯眼睛,叫人上前搜了一番,那女子略略挣挫,也挣不过,抽咽着被从上到下摸了一轮。叱罗杜文的亲兵过来回报道:“没有带武器。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