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言指导几句,这个孩子很有天分,聪明得很,可按照白起大人的意思,湛也只好将那副欣赏的表情收敛起来,总是嫌弃地要求孟青夏做到更好:“你应该多用点心,你看,你又走神了,白起大人回来了,你可就惨了,要知道,白起大人对你,可比我对你要严厉得多了。”
白起……
这两个字眼似乎总能刺激得精力分散的孟青夏回过神来,她低着头,双腿蹲得有些麻了,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白起要在这里驻军好些日子,好在这附近似乎生活着迁徙至此的游牧部落,那日给孟青夏看病的妇人,就是那部落里请来的会些医术的牧民,那妇人那,恰好有些衣服,便改小了,穿在了孟青夏身上,但即便如此,出门在外,条件不比在王城里,孟青夏不得不时刻注意着将自己收拾干净些,若是再弄个灰头土脸,可未必会有那条件让她洗澡换衣服,若不是此刻真的蹲得太久了,她也不会累得一屁股在脏兮兮的沙土地上直接坐了下来。
别说孟青夏不好受了,就是湛也没好受到哪去,作为白起大人的得力部下,湛亦是出身贵族,又是夏后氏出了名的勇士,他的那些部下们,对他颇为敬佩,但此刻,他却陪着一个半大孩子耗在这,“教”她学习他们的文字,这让湛时常在他的部下面前颜面尽失,陪着孟青夏站在那,湛恨不得能将自己的脸都遮盖起来,以免让人笑话。
孟青夏学得的确很快,白起大人既然特意嘱咐湛来教她文字,足以表明白起大人对她的格外恩赐,毕竟就算是贵族中,也有一大把人不懂得这些文字,更不必说那些平民和卑贱的奴隶了,通常只有在身份尊贵的统治阶级中,祭祀或是军事抑或是政事上,才会使用到文字,就算平民想要接触到这些文字,恐怕也未必能有机会,无论是承载文字用的甲骨或是布帛,无一不是珍贵无比的,平民可没有那样富裕的能力。
这小奴隶若只是一个小奴隶,根本没有必要学会这些文字……
“你又走神了,我亲爱的小奴隶,看来你是忘了,白起大人可是说过的,要亲自检查你学习的成果,你又忘了,昨天白起大人是怎样惩罚你的吗。”湛一副痛心无比的样子,心中却无不是怨言,这样的小事,本不该由他湛亲自出马,这小奴隶,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不打不骂,又该如何让她好好专心做自己的事呢,这种事,若不是阿修和阿观那两个家伙伤得太严重了,看着这小奴隶的工作,本该由他们来做。
湛这话明显是戳到孟青夏的短处了,无论他说什么话,这个小奴隶也总是没听到一般,有时候可以将湛都气得不轻,可也总拿她没办法,听说昨日白起大人亲自考了她学习的成果,最后罚得她直到今天握着小木棍的手都有些发抖,白起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无论做任何事,他都是无比杰出的,就算是当老师,白起大人也绝对是最优秀也最严厉的一个,这个小奴隶,昨天只怕被罚着写了一夜,到现在都仍心有余悸,恐怕也正是因为精神状态不大好,这小家伙今天才会频频走神,有时候,甚至握着小木棍直接坐在那睡着了,看得湛好几次都是哭笑不得。
湛提到了白起,孟青夏不禁更是满肚子郁气,分明应该是形势最严峻的时候,白起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就算他能将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但姒纵之事,难道不该令他感到烦心吗?可昨日,白起却亲自陪了她一整天学习之事,白起是个极其严厉的老师,对她可不客气,若是错得太厉害了,白起罚她也罚得极狠,可她的事,和如今的形势比起来,难道不是应该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吗?!
孟青夏的眼皮很沉,练字的手也几乎握不住小木棍了,湛苦口婆心的劝说在一个连眼皮都睁不开的人面前显然没什么用,看着这个已经旁若无人坐在那睡着了的小家伙,湛哭笑不得,正想用一些别的法子督促她继续练习,却见到不远处正和部下们谈完事情回来的白起大人已经朝这走了过来,那伟岸而又英俊的年轻统治者显然也看到了这位正在打盹的小奴隶,湛心中默默一哀,上前了几步试图行礼:“白起大人……”
白起淡淡地扫了眼那盘腿坐在地上,手中还握着小木棍,脑袋不断往下点的小东西,不禁微微挑眉,湛一见,刚想叫醒那睡着了的小奴隶,替那家伙说几句好话,便被白起阻止了:“不必了,湛,你先下去吧,正好你的哥哥涟也才刚刚回来了,你去一趟,我另有事要交待你办。”
“白起大人?”湛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称诺,退了下去,临行前,他甚至还好心地为那仍直点头打瞌睡的小奴隶捏了一把汗。
孟青夏实在是太疲倦了,甚至不知道白起已经来了,看着她坐着也能睡着的模样,白起倒是没有叫醒她,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孟青夏面前那些还印在沙地上的文字,临近最后的几笔有些歪歪斜斜,大概是她的精力已经无法集中了,除此之外,他倒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聪明得很……
孟青夏的脑袋一垂,手中握着的小木棍也彻底脱手了,白起的眼中闪过了异色,随即唇角微微一扬,湛蓝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哭笑不得,他只好上前将这个睡着了的小奴隶给捞了起来,只是动作要比以往放轻了一些,孟青夏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一轻,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她,脑袋里倒是知道是白起来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转了个身,一手抱住了白起的脖子,一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未完全清醒:“白起,你回来了……”
也许是早在孟青夏清楚意识到自己可能将永远留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开始,也可能是从那夜白起因为她浑身是血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他面前而发怒的时候开始,也或许是白起的那一句“我很高兴”使然,这几日,孟青夏总觉得自己和白起的相处模式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可仔细要说,似乎又什么也说不上来,因为一切又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我们要在这里再待很久吗。”孟青夏仍是困得睁不开眼睛,这几日在白起严厉的教导下,她几乎能勉强看懂这几日白起让苍鹰送回禹康的消息,白起似乎一字都没有提即将面对的栾崖岭的处境,可白起也没有提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返回封地。
“明日便动身回去。”白起淡淡地回了孟青夏的问题。
明日?
孟青夏似乎一下子醒了过来,睁着一双还氤氲着水气的黑色眼睛,圆溜溜的,噙满了惊讶和疑惑:“那我们,要绕过栾崖岭吗?”
看着面前的这双珍珠一般晶亮的眸子瞬间将随意一扫而光,白起漂亮的唇角,微微地弯起了:“看来你很关心这件事。”
“我自然是关心这件事!”孟青夏微微鼓了腮帮子,白起一向将她当作孩子看待,在白起面前,她的言行举止,也时常不由自主地有些孩子气,这一点,恐怕孟青夏自己都不曾发觉。
白起的笑容,让孟青夏有些不自在,关心白起什么时候下令回去,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况且明知栾崖岭有诈,孟青夏不明白白起为什么不早些绕道回去,反而在这里驻扎了这么多日,难道只是纯粹的像他说的那般让奔波了一个冬季的士兵们好好在此地休整几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