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深处传来的铃声很细,周围的风一大,枝叶簌簌作响,就将铃声掩盖。俞眉远需要集中注意力仔细聆听辨认,才能听得到这阵铃声。
然而,她虽然听得到,但铃声却忽远忽近,忽轻忽重,时起时歇,极难捕捉到声音的方向。低吟似的铃音中夹杂着幽冷的气息,似乎能控制人的心弦,叫人情绪莫名被牵引。
这铃声有点邪门。
“霍铮,我们回去吧。”俞眉远觉得不对劲,便自霍铮怀中挣出。
“好。”霍铮望了望林中某处,拉着她转身欲回。
“咻——”破空之响传来,凌厉气劲如疾箭,往二人之间射来。
霍铮将俞眉远往身侧一拉,手臂横过,把她扫到自己身后。
只闻得一声裂响,这道气劲擦过他的手臂,刺入二人身后的树上,那树粗约两人合抱,竟被这气劲穿透,劈作两半,轰然而塌。
好霸道的内力!
俞眉远和霍铮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眸中看出惊讶,尤其俞眉远。俞眉远的功夫虽然在武林中排不上名号,但她自六岁开始修习《归海经》,这《归海经》又是博大精深之术,以致她的内力要比她的招式高出数倍。
若单纯拼试内力,中原武林同辈之中早已无人出其左右,便是大家宗师,在她面前也难讨得好去,是以她很清楚林间潜藏之人的内力深厚,当与霍铮不相上下。
看来,是个很强悍的对手。
铃声又叮当过耳,飘忽不定。
一阵猛烈的热风自林子那头涌起,裹着漫天飞石,如浪般袭来,举凡所经之树,皆纷纷开裂断折,一路摧枯拉朽,直奔霍铮而去。霍铮今日没将剑带在身上,他双掌齐变,聚起真气自胸前震出,形成片无形气墙挡在二人面前。俞眉远站在他身后,只觉得四周气息如风云变幻,她退了几步,再看霍铮。霍铮挥出的气墙与对方的烈风相撞,将地上砂石与四周树木炸飞,压力如山峦倒来,霍铮被逼退了三步,才勉强停住了身形。
远处的林间,掠出了两人。
一人黑袍,年约五十,手执三尺青锋;一人白袍,年约四十,双掌赤红。
“天道剑?无相掌?怎么会是他们?”霍铮收势,惊愕地望着两人。
“这两人是谁?”俞眉远不解道。
“天道剑顾炎铭与无相掌金悟都是高手。这二人成名很早,算得上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怎么会……”霍铮蹙了眉。
俞眉远凝目望去,顾炎铭与金悟两人面色灰白,神情呆滞,目光死死瞅着霍铮,与常人有些不同。
“这两人有些古怪……”她说着,忽嗅到空气中飘来的药味,“好重的药味。”
霍铮又挥掌震出一道气劲,暂阻了两人的步伐。
“阿远,你先回去。”
俞眉远被他往后一推。
“我可以帮你。”她见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便知来的这两人功夫不弱。
“你帮不了我,留在这里会让我分心。这两人冲着我而来,我可以应付。现下也不知营地那里如何,你快回去看看,让他们小心!”霍铮说着又震掌而出,连发了两掌,疾喝道,“阿远,快走!”
俞眉远将心一横,知道这时并非犹豫之刻,只道:“你小心。”
语毕,她转身向来时路飞纵而回。
霍铮察觉到身后她已归去,心中稍安,复又将全部精力投到眼前。
情况很棘手,顾炎铭与金悟这两人中随便一个,武功都与他不相上下,如今两个……
俞眉远的离去并未引起这两人的注意,他们仍将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
果然,这是冲他而来的。
……
俞眉远满头是汗地赶回营地时,时间刚过正午,营地里的几人正在休憩。
四周很安静,毫无异常。
“六哥,吴涯,其他人呢?”她抓住钱老六与吴涯急问。
“其他人?青娆和杨姑娘在马车上,你表哥早上出去还没回来。”钱老六摸着脑门纳闷道,“四姑娘,出什么事了?”
“我和霍铮在林中遇袭了,对手很强,是顾炎铭与金悟,六哥你可知道这两人”见营地并无异样,俞眉远忧急稍缓,只挂心着霍铮。
“什么?!”吴涯大惊失色,比钱老六更快开口,“这两人都曾是独霸江湖的大人物,别说两个人,就算是一个人……晋王殿下恐怕都吃不消。”
“是啊,殿下武艺虽高,但顾炎铭与金悟却也是叱咤江湖多年的人物。顾炎铭的剑法与殿下不相上下,而金悟的内力掌法亦是当世无二,以二对一,殿下没有胜算。可这两人五年前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怎会突然出现?”钱老六也惊道。
“现在哪里追究这些的时候,快想想如何是好吧?”吴涯一按腰上的弯刀,“奶奶的,老六,少不得我们也要去会会这两人!”
“不要。”俞眉远拦住他们。
霍铮既然叫她回来,便是料定她帮不上忙,吴涯与钱老六的功夫还不如她,去了也是白搭。
“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偷袭此地,你们要留在这里。青娆和杨姐姐不会武功,还要你们照应着……不,带她们去魏眠曦那里,可能会更安全些。吴涯,你去把我表哥叫回来,一起去魏眠曦那里等我。”俞眉远想想又改了主意。
因为魏眠曦坠崖的关系,如今有一队魏家军到了这里,就驻扎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再加上魏眠曦功夫不弱,他们去那里比呆在这里更安全。
“那你呢?”钱吴二人异口同声。
“霍铮的剑呢?”她并没回答,而是转头在营地里寻起。
“殿下的剑在马背上。”吴涯便道。
俞眉远想起刚才找到霍铮时,他正在湖边洗马。
“咕——”树林深处忽然惊飞起一大群鸟,伴随着几声轰响,远远传来,数道烟尘散开。
俞眉远心头一紧,不作多想,拔地掠出。
“你们照我刚才说的做,不用管我!”
声音才至,她人已不见。
……
霍铮洗马的湖泊就在营地不远处,那湖泊不大,由山上雨水聚积而成。
俞眉远提气飞纵到湖边,果然见到霍铮的马还在湖边甩着马匹饮水,他那把九霄剑正挂在马鞍上。她几步上前,将剑从马鞍上解下。
此剑入手略沉,却叫她心里稍安。
转身,她又朝要林中掠去。
可没等她迈开脚步,湖泊那头便一前一后飞出三个人来。霍铮在前,顾炎铭与金悟在后。三人一边凌空掠来,一边出招,俞眉远只见半空中三道人影如疾电流星,招式相撞之间传来风雷之声势,即使隔空也让他感觉到一股惊人威势与杀气。
她握紧了手里长剑,寻思着要如何把剑递给霍铮。这三人功夫太高,出招太快,她插不进手。正思索着,那厢有一人却从空中被人一掌击中,径直落在了湖边草地的碎岩上,正是霍铮。
俞眉远紧紧咬着唇,将冲到嘴边的急呼咽下。她的心几乎要冲出胸膛,霍铮的情势危急,已陷入被动,二对一,他落了下风。她目光扫过四周,忽然握着剑悄悄跃进了湖中。
湖水冰凉,带着刺骨寒意,她悄无声息地往湖对面泅去。
霍铮已从地上爬起,再度挥掌而上。没有剑,他便化掌为剑,掌风凌厉如剑刃,每出一掌,便如一剑,快若流星。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似黑白无常般紧随其旁,剑掌同出。俞眉远游到湖的三分二处便停了,只露个脑袋在湖面上,远远看着,很快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霍铮已经受伤,他臂上挂彩,肩头也中了一掌,步伐虽未敌,身形却已现阻滞。顾炎铭和金悟身上也有伤,可似乎这伤对他们而言毫无影响,他们所出之招式皆是不要命的招式,不止杀气凌厉,甚至有时不顾自身安危,露出破绽只为换来致命一击。
好奇怪?
俞眉远藏在水里,逼自己按捺住焦急之心观察着。
不多时,便如她所料一般,顾炎铭执剑刺向霍铮心口,露出了自己胸前漏洞。霍铮身形一闪,避过他的剑,掌劲毫不留情砸向顾炎铭胸口。顾炎铭被他击退数步,重咳出一口鲜血后再度上前,恍若未伤。
叮当……
铃声夹杂在呼喝声中,响得比开始时急了些。
俞眉远运转《归海经》,将四周声息尽数纳入耳中,一丝一毫异动都不放过。
霍铮仍与顾金二人在岸边缠斗。他气息有些不稳,顾炎铭的剑又快又狠,角度刁钻,他既要避剑又要躲掌,委实吃力,一时不察,闪过了顾炎铭的剑后,却被金悟的无相掌重击到背心。
“咳。”闷哼一声,他背心剧疼,眼前一花,人被击飞,落往湖畔山石。
正惊急之时,湖中心忽有长鞭抽出,如蛟龙出水,卷向霍铮的腰侧,将他拉向水中。
“哗——”
一声水溅响过,霍铮落入湖中,有只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旁边拉去。湖下水暗,他睁眼看到身边的人,眼眸怒瞪。俞眉远鱼似游在他身边,竟然又回来了。
见他生气,俞眉远做了个“嘘”的动作,将手里的剑塞到他怀里,而后抬头从水下望向水面。水面之上有两道人影来回掠过,似在寻找霍铮的踪影。
湖面在一阵水花飞溅后又归于平静,顾炎铭与金悟找不到霍铮的踪迹,俞眉远便听到耳畔的铃声更急了些。那两人找不到霍铮,便不顾一切地往水中劈出剑气与掌风,这阵攻击密密麻麻透水落在他们身边,霍铮忙将她拉入怀中,以身护着。
“回去!”他做了口形。
俞眉远摇摇头,她闭气闭得比他久许多,此时已有些窒息,现了丝苦色,霍铮见状不假思索地低头,以口封了她的唇,缓缓度气与她。她蓦地瞪眼,空气从她口中钻入心肺,解了她的窒息,他的唇温柔如这片安静的水,冰凉却绵软。
她只怔忡一瞬,便回了神,任他封住自己的唇,以目光巡过湖面,耳力尽开,已感觉到顾金二人交错掠开。她推开他,伸手指了指两个人,又往自己身上示意。
霍铮蹙蹙眉,明白了她的意思。
……
哗——
又是一声水溅。银色水花扬了满天。
一道影子从水中乍起,朝远处掠去,金悟立时转头追向了这个影子。
顾铭炎也从另一侧追来,经过某处之时,湖下却突然窜出一人来。
剑落九霄,龙吟过水。霍铮的剑化作龙芒,从湖底直上,毫无预警地刺进顾铭炎背心。
鲜血滴滴答答,沿着剑身落入湖中,他拔起长剑,顾铭炎如石般坠入了湖中。另一边,俞眉远从水下浮出,将头露在了水面之上张望,金悟已追到那个影子,那只是被她长鞭抖出的湖底卵石。
“他们只凭目力、听觉行事,若看不到你也听不到声音,就难以寻到你。”俞眉远很快从水中跃起,掠到霍铮身边。
少了一人,霍铮压力顿减。他挥剑于水面劈出一阵水墙,挡了金悟,转头朝她道。
“这是月尊教的药人。以药养之,乱其心志,使其为驯养者所用。药人没有痛感,除非死,否则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抵挡。你听到的铃声,就是驯养者用来操纵他们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寻常人听不见,只有药人能听到。”霍铮很快解释着。
“那你还让我走?”俞眉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两个药人不同一般,我没把握打过。”霍铮又挥出一剑,道。
从前他放任她冒险,是因为他有把握自己能护她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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