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
“你坐着歇一会,我去给你取盒药。”
一通拆招之后俞眉远得到短暂的歇息,便倚着殿前的石狮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要累坏了。霍铮一眼看到她手背上足有半个巴掌大的淤痕,情不自禁皱了眉,就要进屋取药。
“唔。”俞眉远捂着嘴,没让自己的呵欠打出声来,头点如捣蒜。
霍铮便很快进殿,待他拿着药膏踏入庭中,俞眉远已经靠着石狮子睡着了。
这些日子,她累得太狠。早上应付毓秀宫的祭舞之课,下午一刻不停地与他拆招。再怎样,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闺阁少女,这样的日子连着几天下来,已经让她要散架了,她愣是一声没吱过。
倦意满满的脸叫他心疼,可霍铮没办法。时间不多了,他只想能教多一点是一点,好让她日后多些防身之术,他才不那么担心。
走到她身边蹲下,他并不叫醒她。发丝粘着她的脸颊勾入唇中,他伸指将那缕发丝从她唇中拉出,可能有些痒,她像婴儿似咂咂唇,表情讨怜。霍铮忍不住笑了,他坐到她身边,将手中小瓷盒打开,从里头挑了些淡青色的药膏在指尖,以另一手托起了她的手。
淡青色的药膏在她手背上抹开之后,只剩薄薄一层透明膏体。她手上的淤痕蔓延自衣袖中,霍铮瞧着眼睛难受,竟忘了男女之忌,轻轻拉起她的衣袖。
这一拉起,他跟着倒抽一口气。
莹白如玉的小臂上,大大小小五处淤痕。
他懊恼地甩了下头,怨起自己的心狠。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他仔仔细细地把药膏抹遍这些伤痕后,又不管不顾地去检查她另一边的手臂。
一模一样的情况。
霍铮轻叹一声,将药膏细细抹去。
处理完她手臂的伤口,她仍睡得香甜,天色尚早,霍铮已经狠不下心再叫醒她,便愣愣坐在她身侧。
太阳在两人的身后,他们的影子斜印在石板之上。
霍铮看了一会,忽然抬起手,寻了个位置摆好。手在她头的正前方上端,可被后面的阳光一照,影子里的他却似正用手抚着她的头一般。霍铮孩子气地笑起,手动了动,影子里的他便跟着他的动作,缓缓揉着她的头。
他心头不知怎地一动,将双手都往前一伸,隔着段距离悬空在她腰的高度上。
影子之中的两人,依偎相拥。
他便怔怔看着,头向前一低,影子中的他……轻轻吻上她的发。
俞眉远在他抹药的时候,就已醒了,只是见他举动,没好意思醒来,便装睡。此时她见身边沉默着,便将眼睁了一丝缝。
第一眼,她见到的是木傀儡似的他,双手僵在半空,姿势可笑。
第二眼,她看到影子中的他们。
俞眉远的心,被狠狠一撞。
目光一转,她又望见他盯着影子时专注的目光,与唇瓣那丝满足的笑。
似乎这样虚幻的拥吻,便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俞眉远呆了。
已经被遗忘在角落的悸动,如夏季突如其来的凉风,直刮入心,久久未平。
……
日暮时分,长宁到昭煜宫来寻他们,在雾华轩里泡了壶茶等他们过来。
俞眉远恰与霍铮拆过一套招,施展了轻功抢着掠进雾华轩去。
“哈,总算是我赢过你一次。”俞眉远比他快了小半步,掠到了长宁身边。
“让你罢了。”霍铮摇摇头,失笑道。
两人都有些喘,只是俞眉远脸上满满的汗,霍铮却清清爽爽,一丝汗珠的影子都不见,直叫俞眉远羡慕。
“喝茶喝茶。”长宁笑嘻嘻地摆开两只紫砂杯,替他们斟了两杯茶。
茶香四溢。
俞眉远渴得很,便伸手取过紫砂杯,仰头就往嘴里倒。
“别,刚泡的茶,烫!”长宁惊叫一声。
俞眉远已经皱了脸把舌头吐得老长,忙将那紫砂杯放下,用手扇着舌头。
霍铮又好气又好笑,刚想开口说她,却忽然间沉了眼。
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他的手里,也握着紫砂杯,是与俞眉远同时端起的。
然而……没有温度。
他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手忽然松开,那只紫砂杯滚落,在地上砸成碎片,茶水溅湿他的衣裳。
正在互相取笑的长宁与俞眉远回过头。
“怎么了?”俞眉远看他呆呆立着,脸色怔忡,觉得奇怪。
霍铮很快回神,淡道:“没什么。”
“二皇兄和你一样,被烫到了吧!”长宁捂了嘴取笑他。
“被烫到了?我瞅瞅!”俞眉远探身望去。
她没瞧见烫伤的痕迹,却在他手背上看到一道伤口。
“咦?你受伤了?什么时候弄伤的?”
伤口颇深,血早就凝固,似蜈蚣般爬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俞眉远看着扎眼,便拉过他的手来。这一拉,她才惊觉,他的手十分冰凉。
这么热的天气,他的手竟然是冰的?
霍铮立刻缩回了手垂下,用衣袖盖去伤口。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因为……他没有感觉到痛。
慈悲骨的毒,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了。
慈悲为骨,腐入心脉。
这味毒,没有痛苦。
……
俞眉远呆在宫里第十六天,福林带来了俞府的火道地图以及周素馨的信,以及一个消息。
俞宗翰的三姨娘丁氏,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