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的指甲直接掐进掌心,那疼痛的感觉才让她清醒了几分,没有当场发飙,她强忍着吐血的冲动,说道:“我家老爷说得等他三年后乡试考上举人功名后再看亲事呢。”
言外之意就是暂时没有这个意思。当然孟夫人十分清楚,只要周家露出这个口风,他那位丈夫肯定会立刻同意给那小贱胚定下这门亲事,即使孟川宏将来中了进士,也找不到比周安宁身份更高的对象。
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被她所厌恶瞧不上的庶子在亲事上给压了一头,决定打死都不让老爷知道这件事,心中更是恨起了周李氏:没眼光的老农妇,宁愿看上一个小妾生的,也不要她儿子。
周李氏配合地露出了十分可惜的表情。
孟夫人生怕她真打定这主意,不敢再提所谓的婚事,连忙将话题往首饰往衣服上扯。
周李氏便开始了日常的炫耀女儿活动了。
“这簪子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我之前怕不小心摔了碰了,不敢戴,她还不高兴呢。我年纪都这样了,没想到反而被自己的女儿给管了一回。”
孟夫人简直要呕出一缸的血,还得配合:“那也是她小人儿孝顺。你这衣服样式倒是别致又有气度。”
周李氏笑道:“这也是她在京城让人赶制出来的,说是那边最时兴的样式,其实我衣服早就够穿了,让她别浪费这些好布料。她偏偏不听,整天拿着圣上上次的绸缎给我做衣裳。那些绸缎留给她们小姑娘做才合适呢。”
周李氏整整炫耀了半个时辰,这其中还不带重复的,过程中只是停下喝了一盏茶后又继续。
听得孟夫人痛苦不堪,她可没有周安宁这样的好女儿,也没有皇后给的首饰,宫里的贡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孟夫人作为知府夫人,在宣州夫人交际圈里,都是被人捧着的份,唯独在周李氏面前狠狠地品尝到了憋屈两个字。
当她看到向来不喜的庶女走了出来后,第一次有欣喜的感觉,连忙和颜悦色对孟烟柔道:“你们小姑娘玩得开心吗?”
谢天谢地,总算可以回去了。
孟烟柔点点头,“见过母亲,大家都很好相处。”
孟夫人用让孟烟柔打颤抖的“慈爱”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周李氏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
周李氏炫耀得正开心着呢,有些意犹未尽,对孟夫人说道:“不再多留一会儿吗?好歹吃了饭后再走。”她还可以再战一个时辰的。
孟夫人连忙摇摇头,说道:“不用了,等下天色黑了,赶路也不方便。”
周李氏只好将她送出门,摇摇头,就这点水平,还想跟她斗!
等到女儿将自己的小姐妹们都送走后,周李氏连忙将女儿喊来给她敲边鼓。
“那孟川仪不是个好对象,若是那孟夫人在你面前提起,你可别被她说动心了。”
安宁怔了怔,哭笑不得:“娘,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她倒是很惊讶,她娘居然没被孟夫人给说动。
看出她的想法,周李氏哼了一声,伸手瞧了瞧女儿的头,“你当你娘眼瞎吗?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你面前揽。”
安宁低头不语:她娘以前眼光是不太好来着,还曾经看中过虚有图名的王公子和断袖莫晋书。
周李氏连忙将她今日如何把孟夫人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事情当做功绩给说了一通。
安宁点点头,“娘,放心吧。孟家那点小心思我知道的。”她今天对她娘倒是刮目相看了一把,居然将那孟夫人给整治得落荒而逃,同最初那个常常被人牵着话头走的农妇天差地别。这几年的时间内,她娘也一直在进步着,也一直在为了她而努力学习这些交际。想到这里,她心中倒是一片的温暖。
“那就好。”周李氏点点头,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安宁稍微敷衍了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下有不少打听的人,之前孟家献殷勤的时候,我便让人打听了一下。”其实真正的消息源泉是孟烟柔,只是这点不好告诉她娘。
今日孟烟柔在同她单独相处之时,可是将这件事委婉地透露给她,还提了提孟川仪通房的数量。一方面是因为安宁是她的朋友,今日孟夫人又是打着孟烟柔的旗号上门,孟烟柔不想让安宁因此对自己生出芥蒂,所以事先提醒了她。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孟川宏。孟烟柔养在章姨娘名下,章姨娘没有女儿,将她视若己出,因此孟烟柔同孟川宏这个哥哥很是友好。若是安宁真的嫁给了孟川仪,那么孟夫人肯定会借着安宁的势压下孟川宏这个碍眼的庶子。
只是,她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这孟家母子的心思也实在够令人讨厌的。即使两个月后就见不到他们,知道自己被这种人给惦记,安宁还是有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觉。
她眯了眯眼,眼角眉梢笼罩着一股的冷意,她好歹也得稍微报复回去才是。
要报复孟家其实并不算困难,孟知府在为官上知进退,做官十多年,像是泥鳅一样,最是圆滑,鲜少留下把柄。再说了,他这个宣州知府当得还算称职,安宁也不想牵扯到他,若是再换了另一个不好的知府,受苦受累的反倒是无辜的老百姓。因此即使她想要报复,也是要仅限于孟川仪。孟川仪作为知府嫡长子,向来最好美色,只是因为被父亲压着的缘故,不敢强抢民女,但是单单他的身份,就足够让不少爱慕虚荣的女子凑了上来。
安宁直接让下面的人去调查一下他的一些过往,看能不能调查出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在派遣人出去调查的同时,周家也开始过起年来。
大年的前五天,她基本都得呆在家里,和她娘一起接待来客。
在初三的时候,苏大也送来了他调查出来的消息。
这消息上,孟川仪除了后院那六个通房,至少还招惹了十多个姑娘,其中有两位被他弄在外面充当外室。其余的要么已经嫁人,要么还同他藕断丝连的。这其中有青楼妓女,也有情窦初开的小家碧玉,甚至还有徐娘未老的寡妇。
嗯……这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年纪四十的寡妇。安宁不免在心中感慨着这孟川仪的口味实在有点重。那寡妇的年纪比孟夫人还要大几岁呢,他也能下口!
她视线往下移,又发现了更坑爹的一条信息。那位叫做杨月娥的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顾晓晓,似乎也被那孟川仪给上了。只是也不知道孟川仪是如何安抚了这对母女的。
安宁心头忍不住烧起了一股的火。她原本以为这孟川仪只是简单的爱好美色,没想好他这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恶心。想到孟夫人之前还想将她恶心的儿子介绍过来,她心头的这把火就燃烧得更旺了。
安宁轻轻敲着桌子,强忍着怒气问苏大:“这杨月娥和她女儿现在在哪里?”
苏大说道:“杨晓晓在一年之前,怀了身子,结果生下了一个死胎。杨晓晓便直接疯了,杨月娥原本想要去告官,但因为女儿的缘故还是忍了下来。”
安宁皱眉:“为了女儿?”
苏大点点头,“孟川仪让人给顾晓晓开了一些药,安抚她情绪。若是一个月内之内没服药,便会发作。那药价格又十分昂贵,若不是为了这药费,杨月娥恐怕早就同孟家鱼死网破了。”
安宁皱了皱眉,她虽然可以将这事捅出来,坏了孟川仪的名声,但倘若杨月娥为了女儿不肯承认,那也是没招。她虽然也可以设计仙人跳,但仙人跳这种事在她离开宣州之前就布置好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纸上说过的,孟川仪自认为自己是情圣,不喜欢马上勾搭了就上床那套。而是先玩一下所谓的恋爱游戏几个月,再慢慢地从一垒进展到三垒。
不过对于杨月娥来说,明明深恨孟川仪,却为了女儿不得不忍气吞声,心中一定藏着不少的怨恨吧,她倒是可以从这点上做文章。
正好她初四的时候,接了于施璐的帖子,要去她家玩耍,倒是可以顺便去见一见这杨月娥。
她再次将这视线落在纸上,据说这孟川仪大概一个月会派一个人去给杨月娥送药,也许是因为杨月娥焦心女儿之事,形容憔悴,不复过去的风韵,孟川仪现在倒没有再像过去一样同她偷情。
安宁将上面的信息一点一点地看完,然后将这纸卷成了一团,放在烛火旁,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她微微一笑,“你这几天打探消息辛苦了,等下去找你素雨姐领个一两银子。二娘和三娘好几天没见你,整日念叨着你呢。”
想起自己的嫡亲妹妹和义妹,苏大嘴角也勾起了笑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退下。
……
安宁初四时候便去于家,同于施璐玩了一天,当天晚上也是歇息在于家。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从于家出来后,她没有回家,而是来到自己的那宅子,带上蔚邵卿最初给她的那人皮面具,换了一套朴素的棉布衣裳,才领着苏大等人一起上杨家。
杨家位于州府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房子看上去修建得还可以,至少比这附近好多了。
安宁站在杨家大门前,正要敲门,这时隔壁一个老妇人问道:“姑娘,你是要找杨月娥?”
她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的鄙夷。
安宁点点头。
老妇人道:“那你不用敲门了,等下她估计就回来了。她刚刚出去了。”
安宁有心打探一些,说道:“她去哪里了?”
老妇人说道:“还不是她那个女儿,前几天抢了王豆腐家不到一岁的小孩,虽然后面小孩子还回去了,但小孩子受了惊吓,请了好几趟大夫过来。这杨月娥刚刚上王家赔药钱呢。你同杨家是什么关系?”
安宁在出门之前,早就已经想好了借口,说道:“杨月娥是我娘的一个远房堂妹,我娘听闻她日子过得不太好,所以就让我过来瞧瞧她,看有什么帮衬没有。”
老妇人丝毫不掩盖自己脸上的不屑,“这都是她活该!你这位姨母……哼。”
安宁装作不解,“姨母怎么了?”
老妇人道:“你看上去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是回去告诉你娘,少同她打交道的好。这种人,沾上了名声都说不清哟。”
安宁十分配合地问:“我娘同她也有几十年没见面,只听说她成了寡妇,日子过得不太好,念在小时候的情谊上,恰好我同哥哥经过宣州,就让我们过来看望一下她。”
苏大也一脸憨厚地点头,他这回装的就是安宁的哥哥。安宁带上这个面具后,相貌十分普通,和苏大站在一起扮兄妹也不会引发人怀疑。
老妇人继续道:“这杨月娥啊,在她丈夫死去后,一开始还能好好守寡,抚养女儿。结果在几年之前,却同一个贵公子勾搭上了。她一个四十岁的老女人,却做出这等不知羞的行为,真是丢尽了我们村里的脸面。她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居然还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那贵公子的床上,结果晓晓那丫头怀了那人身子,生下一个死胎后就疯了。她将自己的女儿害成这个德行,现在还好意思一副慈母的样子。呸!”
“可怜晓晓那丫头,小时候也是个伶俐漂亮的女孩子,偏偏有了这么一个娘,一辈子就这样毁了。本来以她的人品相貌,嫁个老实的人家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也是好事。”
老妇人从小看着顾晓晓长大的,看她落得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言语之间就越发践踏起了那杨月娥。
咦?是这样吗?若是杨月娥真的是这样的一个母亲,她又何必为了顾晓晓而忍气吞声,甚至按下了报仇的冲动?她今日上门来寻这杨月娥,究竟是对还是错?安宁唯一庆幸的是,她至少乔装打扮过,没有以自己真正的样子去见她。
她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妇人伫立在那里,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面色憔悴,身材纤细到了极点,但依稀可以看出过往的丽色。
老妇人说到一半,注意到安宁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随即呸了一声,吐了口水在地上,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屋内。
见到她这样的表现,安宁便知道这位恐怕就是那杨月娥了吧。
安宁眯了眯眼,说道:“你就是我的姨母吗?”
杨月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安宁自我介绍道:“我娘是杨月珊。这是我哥哥。”说罢,还将苏大给扯到旁边。至于蔚景和蔚海,则是远远躲着。
杨月珊……杨月娥从记忆中搜出了那道有些模糊的身影,说道:“你是月珊堂姐的女儿?”
安宁点点头。之前苏大便调查过这杨月娥有个叫杨月珊的堂姐,嫁到外地,两人几十年都没见面过,安宁便直接顶了这身份。反正杨月娥也不会知道。
杨月娥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根本不认为会有人冒认自己的外甥女,安宁只是一说,她便相信了。
她上前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对安宁说道:“没想到月珊堂姐也有一子一女了,你们进来吧。”
安宁和苏大便随她进了屋子。
就在这时候,她们听到了桌椅碰撞的声音。
杨月娥脸上涌出了丝丝缕缕的急切,连忙跑了过去,安宁和苏大跟在她后面。
走到正堂,却看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女倒在地上挣扎着。少女嘴里塞着布,全身上下都被绳子绑的严严实实的,她的眼神有些发直,头发凌乱,在地上徒劳地想要挣开绳子。
刚刚的声响应该就是她挣扎之间,碰到桌子发出的。
下一秒,她露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极大的痛楚,手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杨月娥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抱住她,“我的晓晓!为什么不是我遭这样的罪!”
声音之间的哀戚和悲愤几乎要化作了实质,听起来没有半分的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