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得玉姐头皮发麻,从袖儿里掏出个手绢儿递过去:“您擦擦。”柳家老安人被这一安抚,是悲中从中,欲待抱紧了玉姐嚎啕,玉姐早从她怀里挣脱,爬到把椅子上,去够桌上茶壶茶杯:“喝些水,喘喘气儿。”端着就往柳家老安人嘴边送。
柳家老安人叫茶水堵了嘴,方觉出渴来一口饮干,秀英忙又给她续上,丢与女儿一个眼色。玉姐知母亲这是夸她,也与秀英挤一挤眼。往常家中,每逢外祖母哭泣,她便想出这一招来。
不一时,柳大娘与柳家出嫁女儿柳二姐来寻秀英说话。
秀英抱起玉姐,向老安人道个别,往柳大娘子卧房里去了。柳大娘子道:“玉姐长得俊了。”柳二姐心道,你就少说两句罢,说得这般急,我听着都累!秀英暗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家办白事,长子媳妇不去忙,倒拉了我来说私房话儿。
玉姐不知几人心思,只想:听说家中死了人,是要哭,这柳家伯娘怎地笑了?奇怪,回去定要请教先生。一抬头,冷不防见柳大娘子一双眼睛往她身上瞧,倒吃了一吓。柳大娘子却是从袖子里摸出只小包,打开一看,是一对绞丝小银镯子,就要塞给玉姐。玉姐连连摆手:“无功不受禄哩。”
秀英肚里赞一句女儿果然读了几天书,有些长进,冷不防柳大娘子道:“受禄是必有功。”把秀英说得头皮一紧:“大嫂子有话便直说罢哩,都是街坊,有甚不能说?”
柳大娘子便看柳二姐,柳二姐道:“秀娘知道这城里鲜事不?”
秀英道:“有甚鲜事?”
“便是游大户家兄弟为争产对簿公堂哩,你说说,这不是一个娘生,就是不亲。”
柳大娘子道:“便是一个娘生,也未必亲近哩。”
秀英不解道:“难道他家有结果了?”
柳大娘子道:“我家业已这般闹将起来,谁还管他家有甚结果?老二家要分家哩。”
秀英把手一伸,掩住玉姐耳朵:“那是你家事哩,家丑不可外扬,我只作不知。”抱着女儿便走。被掩过耳朵人都知道,就这么虚虚一掩,顶多是声儿小些,该听,还是一字不拉。玉姐已默记下了。
却说秀英镯子也未拿,抱着玉姐出了柳大娘子门儿,又迎头看到个小丫头一道烟儿跑了,才走不及大门,又被柳二娘子拦住。她两个倒真有缘做妯娌,说话也是一样,都拿游家说事儿。柳二娘子拿出个金攒领儿与秀英:“我要穿孝里,三年不得戴,不如与妹子。”
秀英也是一般说话,抱着玉姐便回自家,正思要遣人去唤回丈夫,程谦也甩袖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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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老安人冷哼一声。
程秀英道:“难不成他们还要盘算于我们?”
林老安人冷笑一声:“这是要分家呢!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分家,除开里正、宗族,街坊也要作个见证,你阿公是秀才,还要说话哩。这是借你嘴,与我们说哩。”
程秀英道:“怪道柳大娘子与我一个金攒领儿,又说柳二娘子不好,别瞪我,我没接,我又不傻。”说着赌气一转脸,不由变了颜色。
原来玉姐被带去素姐那里与菩萨上香又是洒盐又是换衣裳,转头儿见父母不,悄悄儿地溜过来听墙根子哩。林老安人已经笑开了:“咱们玉姐怎么过来啦?书读了?字写了?”
秀英眼睁睁看着闺女大大方方走进来:“老安人~”说着还作了个揖。她一身男童装扮,看得林老安人大乐,把秀英恨得咬牙:“学会偷听了你!”
玉姐道:“看娘说话,未敢打扰哩。”
程谦漏了一声笑,又吃秀英一瞪:“外头腌臜事,小孩家家,不须听!”
程老太公咳嗽一声:“晓些事儿,也不坏。”
玉姐见什么都鲜,因曾外祖父不训斥她,便大胆问:“什么是分家?”
程老太公道:“便是不一处过了,桥归桥、路归路。”
玉姐道:“他家大娘、二娘都不想一处过,分开倒少合气。”
林老安人道:“你懂甚?人分了,屋子家什哩?一总儿就这么多,都想多要。”
玉姐想了一回方想明白,大约就是上回小喜与迎儿分赏钱,恰多了一个子儿,谁都不肯松手。听明白了,便回程老太公:“我也听不大懂,且去寻先生罢。”
程老太公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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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先生正烹一瓯茶儿,也不看《易》了,却拿本诗集,读到“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句,大叹古人诚是我知己。冷不防听一声:“问先生好。”吓得书也跌了,人也僵了,抬头一看,不是那折磨他数日小魔星又是哪个?
肃一肃容,苏先生问:“你回来了?”
“是。”
“今日如何?可惊到没有?”
“并无,谢先生关心,只是有一件事儿不甚明白。”
苏先生心道,半日闲果然只有半日,只求这位小祖宗不要问出什么别来。头一天上课拜闻她歪解二十四孝,已令苏先生脑筋很不够用。
却听玉姐道:“柳家大娘、二娘要分家,却送我与我娘金银,要阿公为她们说情。老安人说她们是为争钱,钱既是好,为何还要与人?”
苏先生:“……”苏先生一生正人君子,读书唯识“推财与弟”、“孔融让梨”,令他讲这些个,听都要嫌脏了耳朵,哪分辨得清?只好拿话来遮掩:“斯文扫地!父丧未葬便要分家,今日始知‘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确有其事!”
玉姐忽闪着眼睛:“什么是停尸不顾,束甲相攻?”
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