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的,唐南意是老爷子的老来子,在长相上又肖似他们的母亲,自小便是老爷子捧在手心里教养长大。外人常说,傲儿一身高傲霸气颇有几分老爷子当年的风彩,他只是听听但笑不语,心中却跟明镜似的。
若要论真正得了老爷子真传,当仁不让,应属南意。
他当真算是出类拔萃,跳出A城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更不要提那一身宠辱不变,处变不惊的风骨,唐家人一贯的高傲深深融进他的身体之中,不比傲儿那样外露的张扬。他的孤高冷傲是阅尽世间冷暖,千帆过尽过,于举手投足不自觉流泻而出的滂沱气势。
不怒□,不发一语足以令旁人望之生畏。这种无形之间凌越众人,睥睨人世的卓然,才是真正的高不可攀。
唐南意有多优秀,带给唐东恺的震撼就越是强大。正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小四收敛的傲气,所以更加难以置信。
要这样一个一身傲骨的人承认自己的忐忑、害怕、软弱,那该有多在乎那个人才做得到?
如此毫无保留的唐南意,将他的一腔真情实感彻底摊开,实在容不得唐东恺不吃惊!
最初的惊诧过后,唐东恺缓缓回过神,不停在撕扯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他又开始庸人自扰了,夭夭现在才十八岁,距离结婚生子还早着呢。不着急现在做决定,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观察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是不是最适合夭夭的那个人。
最大的烦恼不需要立即做出裁决,唐东恺胸口沉压的大石头也不存在了,倾刻之间轻松了许多。他轻松了唐南意却是如临大敌,正等着岳父大人的判决,望向唐东恺的目光炯炯如炬,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唐东恺又假意咳嗽了两声,熟稔地转移话题。
“咳咳,话说最近传得沸沸扬扬那个“驱逐令”怎么回事?唐家得以几代不衰屹立A城顶端,首要因素不是权势滔天,而在于唐家从不仗势欺人,致力于各方势力的平衡。
最近你的一番作为,可有什么深意?”
二十年的相处,唐东恺已经足够了解唐南意绝不是草率的人,他做任何一项决定必然谋定而后动。尤其是牵扯上整个唐氏,不单单与唐裔利益相关,唐南意必不会像外界猜测的那样,冲冠一怒只为红颜。
唐南意当然看清了唐东恺打算耍赖拖延的算盘,即使心头纷乱如热锅上的蚂蚁,也终究无可奈何。无碍,反正认识唐夭后,他早尝尽了无可奈何的滋味。
就目前的情形看,没结果也许反而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没有三振出局,他还有抱得美人归的可能。
虽然未来变数实在太大,但不可改变的,唐夭这辈子只能是他的,无人能阻!
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要不停巴结未来岳父大人,所以唐南意心思敲定之后,便开始一五一十认真和唐东恺讨论正事。
早在来之前,他已然预料到此番所为必定会引来揣测关注,当然准备好了万全的说辞来解释。
“A城近十几年来一直以唐家为首,白、姚、陆、欧阳、慕,五大家族位居其次,彼此之间有牵制又制约,整体趋于平衡。
然而近年,五大家族面临新一代家主更替,内部争夺激烈,各种腌瓒手段搬上台面,现下格局悄然发生变动。
白家前段时间欲吞并慕氏,壮大实力与唐家抗衡。我已提前出手除了白家新一代最具实力的继承人,白家母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也暗中并入唐裔坂图,白氏势力算是彻底削弱,再难成气候。
姚家人员结构简单,不存在勾心斗角的角逐,在其他家逞凶斗狠的同时,专注发展本族。但究目前看没有什么逾界的地方,姚帆立足守成,独子姚深湛又任位警司,终日忙于警务,愿不愿继承家业尚且难说。
陆家这一辈人多杂乱,光直系继承人就有三个,除此之外两个私生子各个不是省油的灯,斗得最是凶狠。
目前几人均已呈疲软之势,初步看来,后劲最足的该是陆振远原配所出第二子陆烨承。
此人手段不少,极善钻营笼络人心。但可惜没有足以与野心相匹配的智谋和实力,难成大器。
陆家若落在他手中,只是犬吠一时,不足为惧。
欧阳家最近因着唐家的姻亲关系,没少大树底下乘凉。陆老先生年纪越大对几个孙辈的教养越发堕怠,两个孙子一个终日舞文弄墨醉心字画,一个守成都费劲不必说什么进取。
慕家在慕刑天入狱后,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直到近来慕家新一任执行因着唯一血脉的身份,在部分死忠董事支持勉强坐上了那个位置。光是收拾内部残骸就够他短则两三年,分不出经济做任何建树,那孩子还小,一时半刻长不成东方不败。
当前,五大家族真正的实力排行应当是:姚、陆、白、欧阳、慕。
姚家的实力虽然整体有所增长,但与唐家相比依然相去甚远。此段距离足够安全,现今整体格局也处在一个相对平衡阶段。
这样得之不易的平衡,如果中途有外姓插/进来,意图分一杯羹,岂不是太过不自量力了?
妄想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便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连残羹冷炙休想分到一厘一毫!”
“你的意思是,萧家在B市做它的山大王不算,还想在A城弄出点名堂?”
本就是活跃在这一块的行家,唐南意简单一说,唐东恺也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近年来,萧家先从报刊入手挤占A城文化市场,目的能仅仅停留在一个小小的杂志社?本来蹦哒的再欢唐南意也不放在眼里,对于怎样都构不成威胁的对手,何必浪费时间在处理麻烦上。
是萧泽砚和萧冉不停作死的举动,触犯了他的禁忌,反正萧家的行动唐家不可能容忍,干脆一锅端了。
当然这些大理之下的私人因素,唐南意可不会一并说了。他可以做烽火戏诸侯的周雍王,但他的小傻蛋可不能背上红颜祸水的名头,虽然在他心里,她的影响力比之那祸国褒姒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唐东恺被他的说辞唬得一愣一愣,彻底无言以对了。唐南意定了定神,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还是决意把很久之前便准备好的东西奉上。
唐南意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装,随后从上衣右边内侧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慢慢展开放置于唐东恺面前的书桌上。
行云流水之间,那张十分普通的纸张已经静静敞开,陈列在唐东恺眼帘。
唐东恺带着些许疑惑看过去,没功夫多看,只一眼便整个人被点了穴道般怔住,定坐在椅子上瞠目结舌。喉咙口仿佛被鱼刺卡,死活发不出声音。
“这这……这……”
一切的一切,只因纸张最上面,楷体加大号那几个字——股权让渡书。
“这只是一张拟好的纸版,真正的那份我放在保险箱里,钥匙在唐夭手里。”
唐南意的神情相当悠然惬意,轻描淡写几句,将足以令人惊骇的事实一笔带过。如若不是唐东恺1.5的视力,他一定会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小子怎么能够用一脸气定神闲的表情,做出这么轰轰烈烈的决定!
尼玛!饶是唐东恺健健康康活了将近半辈子,平日被各方牛鬼蛇神锻炼的心脏强大,也经不住受了刺激,心脏病犯了一样紧绷的压迫感几乎让他负荷不住。声音颤了几个弯,终于磕磕绊绊从嗓子眼硬生生挤出一句。
“你你……你魔怔了!”
可不是魔怔!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吗?不!但凡有点神智都不会毅然做出这个决定。
那是唐裔!唐南意白手起家一手打造的唐裔!全球排名前十的唐裔!
不提“唐裔”这两个字象征的地位名誉,也不说这两个字背后代表多少财富。只说从精神上,唐裔对于唐南意而言的意义也是无法用价值计算的。
那是他从十七岁开始就打拼奋斗的事业基地。
那是他从青涩稚嫩一步步走向成熟的见证。
那是他用梦想与热情,智力与汗水浇灌出的硕果。
在外人眼中,他无疑是天才的,同样也是幸运的。有唐家这样高起点的跳板,一切成功似乎都那么理所应当。
可唐东恺把唐南意一路走来的脚踏实地看在眼里,他有多艰难又有多努力才,多么如履薄冰饱尝冷暖,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唐裔有如今的规模他殚精竭虑,通宵达旦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唐南意光荣背后那些艰涩,懂得的人寥寥无几,而唐东恺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他有幸自始至终目睹了那样一个儒雅俊秀的清澈少年,怎样蜕变成现在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铁腕总裁!
他懂得,深刻懂得,所以尤其不能理解……
如果说刚才唐南意的深情剖白带给了唐东恺难以置信的震撼,那么此时此刻,当唐南意把唐裔股权让渡书拿给他看,当他清清楚楚看到那白纸黑字上写的一段——将手中所有唐裔集团股份全部转移到其妻子唐夭夭名下时,他几乎要把眼珠逼出来,所有的意识全汇聚成一个念头。
疯了!疯了!唐南意疯了!
唐东恺脸色发白,嘴唇不受控制剧烈颤动——完蛋了!天纵奇才的小弟被自己给逼疯了!
唐南意将唐东恺一连串反应收入眼中,也有几分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不觉好笑,淡淡补充道。
“这份转让书等唐夭真正成为我的妻子,条件成立才会产生法律效力,本没想提前拿出来。
不过,为了让大哥略微放心,我今日拿出来是想请您做个见证。
我唐南意以整个唐裔为聘,求娶您掌上明珠唐夭,这一生必定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若有半分言行有违此誓,唐南意甘愿一无所有!”
如果放在以往唐南意的誓言,唐东恺看在他人品的份上会信个七七八八,但并不足以完全放心。
但如今,事实就陈列在眼前,已容不得他不信!
一旦娶了唐夭夭,唐裔集团彻底易主。假设以后万一遇上什么变数,两人婚姻走到尽头,唐南意净身出户。没了绒马半生的唐裔,可不就等同于一无所有!
得了这样的保障,唐东恺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人家小两口出双入对儿?
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打算真的白脸唱到底,来个棒打鸳鸯,只是当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小棉袄一下子被狼叼走,犯了全天下父亲的通病忍不住就想刁难下抢走自个儿闺女的混小子。
一方面考验他是否值得托付终生,一方面太容易得到往往不够珍惜,越是吃不着越是香喷喷的新鲜。
可被成想反被人将了一军,这小伙儿实在上道得让他毛骨悚然。
相较于唐东恺弯弯绕绕的复杂心思,唐南意的想法则简单的多,也实际的多。
对于世间的父母来说,孩子是什么?是从身上掉下的一块心肝肉,如珠如宝十几年含辛茹苦护着爱着,唯恐他们冷了饿了。有一天突然离了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难免忧心忡忡,总会担心她(他)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这种担忧,已经成为一种发自肺腑的自觉,身体的本能,不是简简单单听到一句空口承诺所能消除的。
唐南意深知这一点,所以并不做什么无用功,有时候真金白银比那些海枯石烂的甜言蜜语更值得去信赖。
誓言易许易变,一旦往事随风,就像漫天漫地滚滚黄沙一把也握不住。不比货真价实可触可感的单纯物质来得可靠实在,庸俗归庸俗,但即使时移世易,物是人非。有这些财产在,总不至于落得一无所有,孤苦伶仃的下场。
自唐南意斩钉截铁宣誓一番过后,书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唐东恺与唐南意中间,仿佛存在一根麻绳,两人谁都不曾懈怠分毫,正卯足全力拔河。
良久,随着唐东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预示着这场拉锯最后的结果尘埃落定。
“罢了罢了,想怎么样都随你们罢!”
他那样情真意切,几乎是每一步都为女儿设想到了,甚至达到完全不考虑自己,设身处地为她谋算,一心为夭夭做嫁衣的地步。
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会只有这一种说服自己的方法。而他有那么多精巧的心思不用,却偏偏选择了一种最费力,也是最冒险的方式。
他以孤注一掷的决绝姿态告诉他——这一生,非唐夭不可!
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让唐东恺怎能不为之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范范女王手榴弹,么么哒!
啊啊啊啊啊,又码到了凌晨,又超过了十二点,明天还有课,端已经拼地快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