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最想做什么?
最想,用尽一切,让她一世长安。
可是,这个世间,时光根本无法倒流。
今日的北夷阳光灿烂,一望无际的草野都被盛大的阳光照临,但是在这样的阳光下,马蹄声却轰轰烈烈的响起,排山倒海一般的朝着一处地方跑去。
日月星辰,一朝变换。
两队兵马,一队是赫连极带领的王朝军,一队,却是冯岩带领的起义军。
现在,这两队兵马都分别放弃了自己的地盘,然后朝着一处不知名的山谷行去。起义军前行是因为得知他们的昊王在那里,而王朝军,是因为从昨晚的异变中看到了将有大事发生。
而当他们逐渐的靠近,却发现在山谷的下面,竟然是一片片的黑影,恍惚一看,却又十万人马。
虽然看得见,但是这原野一望无边,便是他们这些人快马加鞭,恐怕也得一日方能到达。
起义军的李副将却是在整个军队的后面,看着身后那辆马车,有些莫名。
马车内的男子依然闭着眼,从当日将他救起来之后便一直没有醒过来,而现在,他们也不得不将他带上。
而随着跑动,马车的帘子微微的浮动,车内的男子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但是右手却紧紧握着,但是即使是那只手,却也像是一片白玉一样让人触目生辉。
而这个时候,只见那紧紧握着的手却突然间一动,接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一个人瞬间冲了出来。
那道白色的衣服一展,在阳光下划开一道模糊的光影,然后,朝着前方掠去。
谁的手心,在灼热的发痛。
——
长妤就这样被甩在平地上。
然而,她的脑袋还是浑浑噩噩的,她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中那种莫名的感觉压制下来,她抬头,就看见聂人风狠狠的盯着她。
而在他的眼底,有惊异,有不甘,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滚滚而过,他看着长妤,一字字问道:“你,究竟是谁?”
长妤的目光却死死的盯在他还沾满鲜血的手指上,想起吴莲心口的那个血窟窿,微微压抑住颤抖:“阿莲,是你害的?”
聂人风只觉得她的目光如切金断玉,竟然有一瞬间的害怕,想他这一生翻滚过来,除了云晔,何曾对任何人有忌惮,但是现在,在这个女子的目光下,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刚才,他以为只要获得吴莲心甘情愿的心头血,就可以直接去查看曾经云晔埋藏在这里的是什么东西,可是,他没有料到,里面却只刻下两个字。
长妤。
是的,竟然是长妤!
怎么可能呢?这谢长妤就算推过去,也不过一个昭华女帝而已,然而,在那片死死封闭的地方,“长妤”二字却光辉无比,甚至比“云晔”那两个字而更厚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一直以为云晔的野心虽然表面上是为了这个女子,但是实际上是为了更恐怖的力量,否则又怎么会推波助澜的放出灵军,可是,当他进入里面,看到上面的东西的时候,终于才发现。
不对!
一点也不对!
云晔若是现在想要动手,八大家族全部死的一干二净也不算太难,只要他还是云晔。可是,他为何放纵?他为何不顾?又为何将自己推到那样的地步,要知道,国师云晔如果承担了天下这份职责,那么他的所有,都只能和这个天下相关,这天下的杀戮越多,死亡越多,那么,他所受的反噬就越大。而一旦他做出令天下大乱的事情,那便是,永劫不复!可是,他这样做,是故意在将自己逼死啊!他疯了不成!
他心中一个个惊雷闪过,他自从有神识开始,就在暗中观察着云晔,他认为,他是这个世间最无情的人,无论多少血流成河,他只要遵循着前行的轨迹,那么就可以千秋万代。但是,直到他费尽心血的将一颗星辰点亮,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虽然他猜不到云晔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他却隐隐的猜测,他一定在预谋着什么,直到那个名叫“长妤”的女子出现。
那个小小的女孩看似无意的出现,可是,只有他看得出他每日都在那里站着,不是偶然,而是为了相遇。而云晔的身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得极差,他每年最多醒来一两天,而在那一两天之间,他都只见那个小女孩,那个眉目间无情的人,那深藏的目光下是无法掩饰的颤抖,每次目光的落下,都在颤抖。
而此时,在朦朦胧胧中,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这个名叫做长妤的人,会是他此生的劫数,一个无法阻挡的劫数,是他彻底消失的劫数。
于是,那已经成为死水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为何会残存下来,然而,在每十年中,那极小的力量就可以汇聚,于是,他每次趁着这个时机,便占据着聂家人的身体,然后写下了给聂家人的东西,还有,给周家人北夷灵军的消息,然而,时至今日,他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听来这些消息的,也为何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心里的执念却无法破除。
而后,他就看着云晔篡改了那位昭华女帝的命运,而他知道,哪怕小小的逆了天道,他都会受到极大的反噬,但是他不知道,长妤的天命,却不是一个小或大能够言说的。但是后来,云晔的力量就这样消亡了。他心中也震惊到极点,然后他也陷入了迷惘之中,直到云晔的星辰再现,他从聂云的身体里复活,揣着一些隐秘出现,开始为自己的野心而战。
杀了云晔,控制天下。
权利,本来就是对这天下的男子最有诱惑力的东西。
然而,他一直以为这女子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但是当他进入,看见那浮世间刻在上面的名字,却在云晔之上,这,代表的又是什么?
他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少女,想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甚至没有听到长妤的质问。
长妤见他目光诡异,冷笑道:“你想杀我?那便来杀。我长妤发誓,若是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定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巨大的愤怒之下,那一刃目光竟然隐隐约约的透出血红来,聂人风只看得心中一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血液都在跳动。
但是,只在那瞬间,他便强压下自己血液中那种莫名的臣服之感,而是偏过头,冷哼一声:“那么,我便等着罢了。但是,可惜,我今日,就必须让你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下。”
他说着,拍了拍手。
立马,刷的一下,在长妤的周围,竟然冒出来八大家族的所有家主。
而长妤此时站着的地方却是山谷的下凹处,而他们站在上面,竟然是将她全部给围困的样子。
然而长妤的脑袋中,却只嗡嗡的轰鸣着,为何像阿莲那样的姑娘,会是这样的结局?!
而聂人风却死死的看着她,然后,抬起手来,冷冷的吩咐道:“布阵!”
瞬间,八个人聚集在一起,然后抬起手划开自己的掌心,让鲜血瞬间滴落下来。
长妤这才发现,这个地方四面竟然有巨大的石碑,而这些石碑上那些繁复的文字,隐隐约约,竟然和太清神殿内的东西极其相似,长妤被陷在中间,突然觉得一阵巨大的压力冲上来,一瞬间,她一咬牙,然后操着手中的匕首,直直的朝着他扑过去。
聂人风冷笑一声,然后一挥袖,将长妤团团围住。
长妤只觉得浑身冰凉,聂人风哼了一声,一下子,便伸出手,准备朝着她的心口挖下去。
既然不服从,那么就去死吧。
那就去死吧。
他的手指,如当如插入吴莲胸口一样,刺了进去。
长妤只感到一种极致的痛。
但是那痛不是来自胸口,而是来自,灵魂。
那种让她撕裂一般的痛意。
而后,一声巨大的痛嘶声划破天际。
——
长妤!
是谁的马在旷野上狂奔?
起义军恢弘的队伍不断的朝着前方的山谷进击,但是,这浩荡的数十万前进的队伍,却忽然的愣住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仿佛飓风一般席卷而来,而后,他们全部朝着后面看去。
阳光下,白衣白马,是谁的模样经转了时光?
但是,那疾奔中,又带着怎样的心情?!
所有兵马,都在那片白色出现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退开,然后,让开,只属于他的一条道路,神的路。
而随着他的疾奔,有淡淡的光华从他的眉宇间渗透出来,让人叩拜,臣服,自卑。
这是真正属于云晔的风华,国师云晔的东西。
然而,这位疾奔的男子,脑海中却只翻来覆去的念着两个字:长妤,长妤……
不要。
不要记起曾经的云晔。
不要知道曾经的诀别。
我怎么舍得,再让你难受一分?
这个时候,他就如当初那个疯狂奔跑的少年,想要在绝境中去抱住她,抱住那片在他眼前坠落的雪白。
浩浩荡荡的世间,现在,却只有他一人,奔跑在千军万马中。
吾心纠纠。
他已经拼尽一切,但还是害怕,抓不住那片花。
而疾奔的马带起旋风,然后,他就看见前方山谷中那层层叠叠的黑影。
那是,八大家族的人马。
一瞬间,他开口,吐出两个字:“前进。”
这声音如此之轻,可是,却有如此之重,像是突然间扩散的波涛,汹涌的以水波的形状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而后,不管起义军也罢,王朝军也罢,仿佛瞬间被这个声音给勾住,然后,像是,潮水一样朝着山谷奔跑而去。
赫连极本来骑在马上,正在想着是否就在此刻停下,但是,一道晨钟暮鼓般的声音突然间传来,轻轻的擦过耳边。他身体一震,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跟在自己的身后的士兵突然间躁动起来,然后,疯了似的朝着前方奔去。
他想要反抗,但是,那缕声音却绵绵不绝,在他的耳边徘徊三次,接着,再次浩浩荡荡的汹涌流淌而去。
他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前进!
——
而在八个人的包围中,长妤的身体像是一片飞絮一般的轻轻落到地上。
然而,她的身体,却是完好无缺的。
发出痛嘶的人,是聂人风。
然后,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聂人风。
聂人风那样的人,便是拿烙铁在他的身上烙他也绝对不会发出半点声音,但是现在,他却像条狗一样的蜷缩在地下,死死的抱着自己的手。
那只,想要穿透长妤胸膛的手。
过了许久,他才捂住自己的手站起来,而他的右手,却已经齐齐折断。
而聂人风却像是疯了一样看着长妤。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手穿进去的时候那种强大的力量会反噬过来,每当他用力一分,那种恐怖的力量就开始慢慢的抽出他的筋骨,那种强大的臣服的力量,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是八大家族中血脉最为纯正的一人,他们这些家族,都是上古所谓“神”的血脉,像他这样的人,并不比云晔差多少,只不过云晔拥有那《度亡经》罢了,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这样强大的血统?让他忍不住臣服,便是害她一分,都像是在自己的心口上划下最为惨痛的一刀。
她不是聂碧年的女儿吗?!
便是昭华女帝转世,可是,那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他却只呆呆的看着那落在地下的女子。
但是这个女子却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艰难的撑起身子,但是双腿一软,接着又跪了下来。
她狠狠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像是想挣脱什么,但是,却又狠狠的跌落下去,深陷下去。
聂人风颤抖着道:“绝对,绝对不能让她活下去!绝对不能!”
她是谁?!这世间最为恐怖的便是未知,若是这个女人是比云晔还要更恐怖的存在,那么,他便是杀了云晔,又有什么用?!绝对不能,让那些阻挡他的力量成为现实!
他想着,一把抽出手中的大刀,然后,朝着那跪在地上,浑然不觉的少女狠狠的压了下去。
就在他大刀光快要触及到少女的身体的时候,一道剑光横切而来,然后“叮”的一声,将聂人风的刀打开,然后,那道刀光就切入旁边的土地,断开一块巨石。
聂人风狠狠地回头:“你干什么?!”
聂无双一字字道:“你不能伤她。”
聂人风现在哪里想把这个小子放在眼底,他怒道:“找死!”
他抽出长刀,然后朝着聂无双狠狠贯去。
当初和聂无双相逢的时候,他还想着利用聂无双,但是现在,聂无双算什么?
凌厉的刀锋瞬间刮起龙卷风,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就要溺在这刀光下,但是却依然紧紧的咬着牙,坚持着。
但是,就在他们刀光剑影相交错的时候,突然间传来轰隆隆的仿佛如惊雷一般的声音。
聂人风正在和聂无双打得难解难分,其他的七个人一看,心中惊惧。
一个小将的声音穿着山谷传来:“家主!家主不好了!起义军和王朝军一起攻来了!”
这句话一出,这些人顿时面面相觑,起义军和王朝军怎么会同时攻击来?
他们带到这里的人马,都是真正的族人,是他们八大家族延续的根本,可是现在,若是真的在毫无准备下被围攻,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后,他们都同时收手,也管不了缩在山谷里的长妤,纷纷往那处疾奔而去。
等他们到了那处,却顿时愣在了当场。
密密麻麻的军队像是蚂蚁一样在草原上展开,将他们的数万人马围困在地。
而在那数十万的兵马中,一人白衣如雪,眉间风华无双,一眼足以镌刻万年。
他抬手,那剑如天边的华光一缕。
“她若伤一分,我云晔,屠你八大家族满门。”
——
阿莲……
坍塌的山谷,却只有一个人慢慢的朝着那山门前进。
她抬脚,将身后的周三彻彻底底的甩在身后,这世间的浮光万盏全部消失不见,爱恨情仇全部不见,只有那时光中被凝固的东西在慢慢的被风吹开。
因果。
如果她和长妤有因果,那么这段因果,又用了多少的时光来消亡?
而她的脚轻轻的踩在坍塌的山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那双鞋子不见,露出一双赤着的双足,那双足上一串银铃,随着她的走动,然后轻轻脆脆的飘荡开来。
不见杀戮,不见血腥,只见温和,只见浮生。
脚下的山石冰凉透骨,然而,他却什么感觉都感觉不到了,只是看着那坍塌的山谷,走了过去。
而随着她的前行,那坍塌的山谷中,却又数万盏灯火跳跃起来,像是为她,指引一条道路。
周三用手扒拉着,拖动自己的身体,张开嘴,想要大声喊她:“阿莲……”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是他的阿莲?
曾经平凡温和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在这里,是仿佛明月一般的女子。
这世间所有的脏污都和她无关,所有的卑微都和她无关,她本该,和云晔一样,享受着这世间最无与伦比的尊贵,却为了同一桩心愿,抛弃了一切。
这便是他们的因果。
吴莲向前走,然后停下了脚步,接着,袖子一挥。
眼前的坍塌的石块纷纷退开,而后,一朵血红的莲花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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