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挥戈。
白色的灵军像是潮水一样褪去,然后,缓缓的倒下,淹没。
云晔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剑,一滴血从他的掌心沿着剑柄缓缓的滑落。
那是,属于手心最灼热的温度。
而在灵军缓缓消失的尽头,一个白色的人影依然站在那里,带着白色的盔甲,却并没有因为金轮公主的死亡而在云晔的一剑下化为枯骨。
云晔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隔得那么远,站在对面的人依然可以感受到云晔本身那绝世的锋芒,只是没想到,当初那高高在上的人眉宇间却是一种人间烟火,但是烟火气却让他站在黑暗中,依然有种太阳般的光辉。
当初那种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死亡阴郁竟然被抚平,却只留下一种无畏的温和,如水。
“多年不见,国师大人别来无恙?”那个人笑了笑,声音却是粗噶难听的。
云晔勾了勾嘴唇:“你说呢?”
那个人叹息一声:“你看,所有的一切都要开始了,你竟然还不放手。你看看,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都会让那地下的亡灵有如此大的力量。国师大人,这天下,恐怕只有我才知道,你再也没有当初压制灵军的力量了,如果那朵莲花真正的觉醒,你又该怎么办?”
云晔微微仰起头,看着苍穹:“与我何干?”
那个人笑了笑:“与你何干?国师大人,您骗得了天下人,可是又怎么骗得了我?只是,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云晔却微微一笑,面目平静,仿佛对他所说之语并无多大的感想。
而那个人看着云晔这个样子,继续道:“你看看,为了使一个人活过来,你不惜将天下陷入水深火热中。你身为天下守护者的责任呢?若是这山河不再,你云晔也就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一个女人而已,你真的是疯了,哎……”
他说到最后,嘴角忍不住勾起讥讽的笑。
然而这讥讽对于云晔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笑了笑,却摇头不说话。
他人如何看,他人如何评论,他又怎么会在乎,那些人,又如何明白,他和她的事情?
这个世间,所有的杀戮都已经忘却,却只有那咫尺间的温柔依然涤荡心间。
云晔抬起了手,道:“双生蛊如何解,说吧。”
死蛊那些他从未所惧,只因为再如何之痛,都是在他身上。然而这双生蛊,和聂无双牵扯在一起,他却忍不得。
他的姑娘,怎么能和别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她是她的掌中花,是他的心里血,他又怎么舍得让最后那一道坎阻挡在他们之间?说他自私也罢,冷漠也罢,便是到了现在这个绝境,却依然舍不得放手。
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执念。
那个人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可惜,没有人知道。容渊和谢长妤本来便是累世的姻缘,你却活生生将他们拆散。所以,才有了情蛊,我们聂家的其他情蛊或许可以让一方死亡,然后用我们聂家的秘法,说不定还能有一线机会。但是容渊转世成为聂无双,冥冥之中,却是各自体内带着情蛊。这种蛊,天生,若是一方有难,必定双方受责。当初你不是抓住聂无双过吗,试过各种的方法,可是还不是没有一点办法。所以,这是上天不要你们在一起。”
云晔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天?天在哪里?”
这天他早就逆了,又怎么会在意这点?!
他已经将一切都赌了上去,又怎么会在乎这点?
那个人看着云晔那轻蔑勾起的嘴唇,道:“其实,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明知道我们聂家将聂无双留下来就是为了牵制你,可是你偏偏还要将他留着。那锁在聂家禁地里的血莲花只有聂无双可以开启,但是你却利用他打开了那扇门。这八大家族哪怕再厉害,可是在你云晔手中,也不过是蝼蚁而已,而你却一直留着我们,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明知道灵军一出现,你可能就会陷入最大的困境,但是还是决然的打开了那扇门,我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这个世间,有谁知道,他最初的愿望,不过是牵着一个人的手一直到老罢了。
然而,命运的纠缠中,他这个愿望下,却是沧海横流,生死轮回。
云晔的目光看向夜之尽头,垂眸道:“我既然已经在局中,自然,要遵守这个局的约定。”
而此时,那个人的嘴角却诡异的勾了起来:“云晔,我打赌,你会输。”
云晔眉毛一挑,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哦?”
那个人大笑了起来,突然间转身而去:“你看看吧,云晔,你会输,输的彻彻底底,一丝不剩。什么都没有,连你想要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
从她出现开始,为你而设的局,就已经开始。
他们,已经等了千百年。
云晔看着他走远,嘴角勾起,然后抬起了手掌。
鲜血模糊的掌心,被命运刻镂,“长妤”二字,鲜血淋漓。
他,已经压抑不住了。
这个世间,他还有多少时间?
长妤,我的长妤。
——
“慢!将她的肩膀扒开给我看看!快!”
周尚冷冷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在场的人都全身僵硬。
周三更是猛地抬起了头。
他这个惊异的动作让周尚更是眼神一压,刚才隐约之间,他似乎看到了有什么印记从她的肩上蔓延出来,依靠着他多年的直觉,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东西。
长妤却冷冷的抬起头,眼神如冰雪一样切过来:“不行。”
周尚冷笑道:“不行?现在你来对我说不行?!谢长妤,你以为,现在就你一个人,能够做出什么?”
长妤淡淡的道:“是吗?你来试试?”
她的眼神坚定而清澈,无所畏惧,仿佛这上万人马,她确实毫不在乎。
周尚心中怒极,他何曾怕了这女人,他怕的,不过是长妤身后的那个人罢了,若非忌惮云晔就在不远处,他怎么会到现在都还犹豫不决?
长妤对着那军医道:“她如何?”
那军医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想要偏头看周尚,但是“刷”的一下,周三手中的长剑却落到了他的肩颈之上:“说。”
那个军医一抖,才道:“这位,这位夫人没事,只是,痛晕过去了。缓一缓就会醒。”
“痛晕”二字几乎让周三承受不住,他拿着剑的手都有些不稳,他哑着声音问:“那,孩子呢?”
她心心念念的孩子,能给她所有希望的孩子。
那军医摇了摇头:“已经没办法了。”
这一句话,彻彻底底的将长妤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而周三的身子一颤,手中的长剑平平一刺,就那样无声的贯穿了那军医的脖子。
他的孩子,她的孩子。
他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眼前所有的光彩几乎都消失,只有那个在血泊中的女子,像是一朵毫无生气的枯萎的花,萎顿在地。
是不是,他要保护的一切,都没有办法?!
他小心翼翼,他步步为营,他低下头,“砰”的一下直直的跪了下去,然后,颤抖的伸出手,落到吴莲那惨白的脸上:“阿莲……”
长妤冷冷的抬起眼看他,但是这一看之下,才发现眼前的男子已经泪流满面。
当初,他杀死自己母亲的时候没有哭过,杀死他哥哥的时候没有哭过,几岁的时候面临绝境死亡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而周尚站在那处,却突然间上前,一把拉住周三:“滚开!”
说完一抬手将他挥开,接着便想去扒吴莲的衣服。
长妤就地一退,手中的匕首一挥,一把挡住他的手。
周尚冷眼一眯,心中愈发的急切:“找死!”
隐约的念头让他下定了决心,现在,不能退缩。
手中发力,瞬间盖了下去。
周三突然纵身而上,手中的长刀瞬间勾起:“快走!”
他绝对不能,让阿莲落到他的手里。
周尚眼神阴狠的一压:“孽子!”
竟然敢为了一个女人违抗他!
长妤急忙抱起长妤,将她往马背上一带,而在火光下,吴莲那张脸,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周尚眼底暴怒更甚,这张脸,这张脸不就是那金轮公主的脸?!
他猛地转向周三:“你骗我!”
他心思何其快,这眨眼之间,便将一切给串联起来,但是,心里的疑惑却隐约闪过,为何,那金轮公主却可以驱使灵军?!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立马看向天地相接处,但是,这一看之下,却觉出不对劲。
这草原上广阔无边,一眼平川,所以能看得极远,而现在他们处于高处,所以便能看到隐约的大片灵军的白色痕迹。
而随着周尚的这一看之机,长妤一把翻身上马,然后带着吴莲迅速的朝着远方奔去。
周尚顿时冷笑:“给我追!”
而他刚刚说出这句话,却突然听到惊恐的喊声:“那,那怎么,开始消失!”
“消失”二字意外的让人觉得诡异,周尚本来心思就在那上面,于是抬眼一看,却见远处的那一片白茫茫,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消失。
是的,消失。
怎么可能消失?!
周尚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而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间感觉到一阵阴风扫来,他本能的一躲,但是,还是迟了一步,周三已经趁机偷袭而来,手中的长刀一把穿透了他的胸膛,但是他反应极快,这眨眼之间的快刀竟然没有刺到他的心脏。
他冷冷的回头,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他猛地伸手,然后一把掐住周三的脖子,微微一用力,周三似乎都听到了自己的喉骨开始断裂的声音,但是最后,周尚还是没有按下去。
不过,他残忍的笑了笑:“天起,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好得很,好得很。待会儿,我就让你看看,背叛我的下场,我会让那个女人生不如死,就像当初你的母亲一样。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着!”
说完一只手伸过去,“咔嚓”一声,折断了周三的手,然后将他狠狠的抛在地上。
而剩下的人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着了,他们哪里想到,周三会突然对周尚动手。
“给我挑断他的脚筋,带着这个叛徒,跟我去追!”
“是。”旁边的人一抬手,然后一下子挑断了周三的脚筋,然而躺在地上的男子却只是闷哼一声,一头的冷汗,一双眼紧紧的看着那疾驰而去的身影。
周尚看着他这个样子,更是心中愤怒,怒道:“待会儿,你可给我好好的睁开眼看看!”
他说完,一把抽出自己胸膛里的刀,然后迅速止血,接着便率领大军追去。
长妤根本没注意到消失的灵军,现在所想,也不过是如何成功逃脱,带着吴莲离开这里而已。
萧昊在见到异样之后便没再跟上来,一直躲在暗处,他见到长妤带着吴莲奔下山坡,于是立马喊道:“师娘,这里来!”
长妤此时急忙将马头一转,然后追向萧昊。
萧昊在这边转了一圈,早就看好了逃跑的道路,此时他选的路途是灵军和周尚的军队夹道之处。
于是,几人迅速的开跑。
周尚带领大军站到高处,一眼看到他们的逃跑路线,冷笑道:“竟然想跑到那片荒原中?包抄!”
“是!”
上万人马迅速分为两队,然后开始行动。
周尚骑马在前,心中愤怒至极,若非那吴莲有用,现在真是恨不得将前方逃跑的这些人射成窟窿。
三个人一路向前,也不知道跑了几十里,但是三个人骑的马本来便不是什么千里马,不过是一般的骏马,现在已经疾奔了两个时辰,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而身后,轰隆隆的马蹄声却像是雷鸣一样,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缩小。
而长妤所骑的这匹马,却因为驮着两个人,甚至连萧昊和耶律六的马也追不上了。
萧昊看了长妤一眼,道:“我们换马。”
萧昊这匹马最好,也负力最少,是三匹马中最为厉害的,长妤也看了萧昊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而耶律六急忙道:“我和你换。”
他现在只想将萧昊保护好,他可舍不得让萧昊受到半分的伤害,因为,萧昊的存在,是整个起义军的希望。
长妤淡淡的道:“不行。”
说完一抬手,将萧昊往自己的这匹马上一带,接着身子迅速的带着吴莲转到另外的一匹马上。
于是,整个队伍又勉强维持着平衡,向着前方奔跑而去。
但是也不过多奔跑了半个多时辰,马得速度再次慢了下来,而长妤回头看,却已经看到黑暗中那些渐渐逼近的人影。
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耶律六却突然停下了马。
“怎么了?”长妤问。
耶律六道:“前方是沼泽。”
他们一直奔跑,却没有注意前方的环境却没有料到前方的这处草原因为常年积水不通,已经成为一片沼泽。因为在边缘地方,还有一个还没有完全陷落的士兵的尸体。
沼泽之地最是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沉入,根本没有办法逃脱。
长妤的眼神微微一转,便立马下了决定:“下马。”
两个人迅速的下马,而后,长妤将吴莲交到了耶律六的怀中,道:“带着她,离开。”
耶律六身材高大,吴莲小小的身子在他的宽袍的遮挡下,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
长妤看着萧昊,道:“小昊,走。”
萧昊使劲的摇了摇头:“我不走!”
长妤冷冷的道:“你留下来只会是麻烦,我没有办法再多出精力照顾你。”
她说完,将手放在了萧昊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然而却在萧昊想要出口反驳的时候,她却一抬手,然后一把点住他所有的穴道。
接着,她毫不犹豫的将萧昊给甩在了马背上,看着他睁大的着急的眼睛,轻声道:“小昊,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必须活下去。”
而耶律六也翻身上马,最后神色复杂的看了长妤一眼,微微颔首,接着骑着快马,朝着沼泽和周尚所在军队的地方夹角处再次出发。
而后,长妤将萧昊的身体固定住,接着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马鞭子一抽,萧昊的马也绝尘而去。
长妤看见他们消失,然后转头看着身后十里开外的人马,接着一低头,将那个还没完全陷入沼泽的士兵给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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