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咱们家那时候有那么穷吗?用得着卖孩子吗?”
“若若,那孩子迟早得送走……”
“是啊,所以还不如送个愿意给六百万的人对吗?不管对方是谁,要孩子有什么意图,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个要送走的孩子,就当他不存在对吗?”
秦月玲也跟着哭得厉害,“若若我没这个意思,当时我问,他们怎么都不肯说。”
“当然不肯说啊,你钱都拿了还想知道人家的底细,人家那么傻?”
“可是若若……”秦月玲握住杜若的手,“难道不是何衾生吗?你嘴里说不是,可是若若……你是什么脾性我还不了解?从小到大,喜欢吃一样菜可以连吃一个月都不嫌腻味,喜欢一个书包从小学背到初中,喜欢一本书前前后后书都翻烂了都舍不得扔,那个孩子除了是何衾生的,还能是谁的啊?除了何衾生,还有谁能一口气拿六百万出来啊?”
在秦月玲看来,她就是笃定当时那伙人是何家人,才把孩子交给他们。
“你看我们之前都好好的,这段时间何衾生出现了,要挟我们的人也出现了。”
杜若扶住发疼的额头,“这件事我不想再说了,你吃饭吧,我出去走走。”
杜若起身就打算走,秦月玲却跟着起身拉住她,“若若你别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杜若抬眼望着她。
她哪儿有资格生气呢?从来都是她怕秦月玲生气啊,闭口不敢提从前的事情,生怕她还怪她,生怕她又回到父亲刚刚过世时的状态,歇斯底里地骂她毁了这个家。
“若若,妈知道你爸过世跟你关系不大,当时是太伤心了,又没处发泄才……妈也心疼你的……妈看你那么难过,也想过把钱还回去,把孩子抱回来,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恍恍惚惚路上就出了车祸……”
杜若生完孩子后,没说过要见孩子的话,可天天躲在家里哭。秦月玲当时就动摇了,是不是家里没有顶梁柱也可以努力一把,把孩子养活?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在意外人的眼光活着,却让女儿承担失去孩子的痛苦?是不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好?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事情也说不清了,我们再出现人家只会觉得我们是贪心不足……”
杜若垂下眼,轻轻抽回被秦月玲拉着的手。
“妈,你先吃饭吧,饭菜该凉了,我就出去走走。”
杜若拿着包,缓步出了门。
华灯初上,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久久地没有过去。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城市的繁华和喧嚣渐渐远去,只有冰冷的寒风吹在耳边。
其实这里并不是杜若的家。
当年她怀着孩子,父亲一手安排好,早早地到s市安排好住处和医院,以便顺利掩人耳目,生下孩子就送走。结果她生完孩子还没出月子,秦月玲就出了车祸,住进了这边的医院。再后来,杜晓枫也考来了这边的大学。
有时候杜若会觉得挺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至少不会触景伤情,有时候她又会觉得没有归属感,就像飘在空中的枯叶,想要归根却找不到落脚点。
现在她就觉得挺好,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就算走在大街上哭得鼻红眼肿也不会有人回头看她一眼。
她兜兜转转很多圈,一直到天边的红霞散去,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她觉得她应该走得挺远了,但抬头一看,原来是在原地打转,她还是在那栋住宅楼的门口,乔靳南的那间屋子里亮着明晃晃的灯。
她不想上楼,却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干脆在大楼边随便找了个角落,捡了根枯树枝,蹲在地上随意地勾画。
她得承认,今晚秦月玲跟她说的那番话让她非常难以接受。尽管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要求自己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好。或许她应该理智地接受,秦月玲考虑的又有什么错呢?反正总是要送走的,多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钱呐,多好的东西啊。
只是她并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有机会认回那个孩子,她该怎么对他讲把他卖了六百万的事情。
杜若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狠狠地眨了几下眼才看清她在地上划出的字符——ss。
灰尘扫出的字符,歪歪扭扭的,很快又被疾风刮乱了。
暖黄的路灯下,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正好盖在那字符上,杜若抬头,大概是因为眼底还有氤氲的泪水,那人向来凌厉的脸都被柔化了,朦胧中带着淡淡一层光晕。
“杜若,你怎么总是这么狼狈?”他微微弯腰,递给她一条折叠整齐的手帕,接着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杜若擦掉泪水,再抬头看他,那张脸已经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明暗交接的侧脸轮廓分明。
“乔靳南,我请你喝酒吧。”杜若仰着脸,弯起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