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本来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一下子这么复杂?
王宵猎道:“从仁宗时候起,交子印了有百年了。我知道,襄阳发行交子,许多人不当大事。但实际上可不是如此。有了交子,整个社会就焕然一新,从此不同。”
说到这里,王宵猎提高了声音:“依照本钱一贯,发行四贯会子算,此次可以发行一千多万贯。这些日子用尽了办法,制置使司一共挪出本钱四百一十六万足贯,可以印会子一千二百四十八万足贯。加上本钱,一共一千六百六十四万足贯存入银行——”
陈求道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观察,莫不是要把这些钱全部发出去?治下数州,才多大地盘?一下发行如此多的会子,必然会物价腾贵,为祸民间!”
王宵猎道:“不必多心。这些钱是要存入银行的,又不是要花出去。银行如何贷钱,如何收息,是他们的事情。不过以后衙门里用钱,就要靠这一千六百多万贯了。”
陈求道听了,心里千回百转,怎么也算不过来这笔账。从直觉来说,这些钱实在太多了。如果一下子流到民间,会子将立即破产。强买民间的货物,百姓可就遭殃了。
见一众官员都面色凝重,王宵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道:“我再说一遍,这钱不是花出去,而是存到银行,也算是银行的本钱。怎么花,怎么贷,银行自会处置。你们放心,如果物价腾贵,就相当于银行贷出去的钱亏了。银行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陈求道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想不出银行要怎么保证不亏钱。如此大的数额,远超出了社会需要的数量,贬值是板上钉钉,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王宵猎道:“这些钱怎么分配,每个衙门要分多少,这几天大家也要讨论一番。记住,这是衙门的本钱,可不是今年可以花的钱。将来一年收多税,衙门赚多少钱,现在并没有一个确数。还有,银行里有了本钱,将会贷向哪里,使社会发生什么变化,也要再想。”
陈求道等官员并没有仔细考虑印了会子会对财政造成多大的影响。按通常做法,应该是看衙门要花多少钱,手里有多少钱,用会子来补差额。没有想到王宵猎直接按照手里的金银和铜钱做本钱,一下子印出一千多万贯会子。这么大的数额,差出了大家的预计。
王宵猎并不考虑其他官员怎么想,只是按着自己的计划述说。一千六百多万贯多不多?如果跟以前京西南路各州的收入来算,当然是一笔巨款。但如果按照各州的社会经济需要来说,其实也不多。最关键的不是这次印了多少,而是这些钱流动有多快,能不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
第259章力争上游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太阳升起来没有多久,突然来了一阵乌云,暴雨就下起来了。不到一个时辰,雨又晴了。碧空如洗,山间的河沟里到处都涨满了水。
看着外面,王宵猎对陈与义道:“我们几个出去走一走,看看雨后山景。”
陈与义看了看身后房间里聚在一起议论的官员,道:“观察,众官都在议论事情,我们——”
王宵猎摆手:“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不必多管。这几天,制置司的人尽管放轻松,不要过多参与官员的议论。等他们想通了,议论出个大概,我们再参与。”
说完,王宵猎当先出了厅门。陈与义跟新任的书写机宜文字李晦叔急忙跟了出去。
山上的景物好像被洗了一遍一样,处处透露着清新。草色碧绿,路旁果树叶也可爱,花也可爱,果也可爱。小鸟不断鸣唱,在空中飞舞。
吸了一口气,王宵猎道:“许多日子,没有见过这种景色了。”
陈与义道:“观察说的是。雨后的山间最是清新,让人心情舒畅。”
顺着山间的小路,几个人信步而行。路上不时蹦过一只青蛙,三两下就没了影子。
陈与义道:“观察,虽然前些日子你讲过了银行开会,许多事情会有变化。但到底怎么变,百姓是得利还是受害,实在是难说得很。我听襄阳官员议论,他们也多疑虑。”
王宵猎道:“此事不必过多去想。制置司具要确定了此事总体上是有利的,如何有利,就是下面官员的事情。他们做不好,自然受罚。做得好了,也会受奖。”
陈与义苦笑:“此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民间的钱多了,大家日子就会过得好。世间万物有其数,钱多了,应该只是价格上涨才是。”
“有数吗?”王宵猎摇了摇头。“我们应该明白,这世上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是有数的。民间的钱多了,就会刺激生产更多的东西。当然,如果太多,确实没有用处。”
见陈与义想要再说,王宵猎摆了摆手:“此事说不明白。——就是能说明白,也没有人信。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只要按着定好的去做,等三五年后不说许多事情也明白了。”
说话间,几人转过小山脚。就见前面的草丛里,两个少年卷着裤腿,弯腰不知在做什么。
听见脚步声,两个少年转过身。见是王宵猎,急忙行礼。
王宵猎发现前面的少年是孙五郎。穿着一身短衣,卷着裤腿,脸上溅了许多泥水。急忙走上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刚下过了雨,山里的地可是滑得很。”
孙五郎指着身后说道:“刚才雨下得大,很多小鱼游了上来,回不去啦。我和葛二郎一起,把这些小鱼放回河里,他们以后可以长大。”
王宵猎看路边的草地里,雨后多出了许多水沟。旁边一个水池,许多塘角鱼顺着新冲出来水沟尽力向上游,挤在一起,很是壮观。
陈与义道:“鱼有奋力争上游的习性。出现这些新的水沟,它们就要奋力游上来看一看。不用过于担心,鱼生来就是如此。水少了,它们自然会回去。”
孙五郎歪着脑袋问道:“怎么回去?不等它们回去,水就没有了。”
陈与义一时语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宵猎道:“你们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怕鱼会回不了家,那就帮他们回去。千百年来鱼形成了这样的习性,必然也有它们的道理,不要过于担心就是了。”
孙五郎不懂。明明这些鱼游上来的地方没有水,它们要怎么活?等到太阳出来,小水洼干了,就连回去的路也没有了水,这些鱼又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看起来简单,其中人道理却非常复杂。大人都难说清楚,更何况是两个孩子?王宵猎也不多说,只是看草丛里,许多塘角鱼挤在一起,奋力地向上游。不知道每条鱼的天性都如此,还是大部分不过是随着别人。看见别人游,我也游。
孙五郎和葛二郎两人把新冲出来的水沟堵住,然后把里面的鱼抓回池里,看来忙了许久。
李晦叔道:“虎头山虽然不大,这样子的水池不知有多少。你们能救这里的鱼,其他地方的又该如何?这种事情自古如此,又何必去管它?”
葛二郎问道:“自古如此,便就不管了吗?”
王宵猎听了大笑:“自古如此的事情,该管当然要管。人的力量有限,救了这里就救不了那里,实属平常。不能因为救不了那里,便就不救这里了。孩子的心思虽然简单,但也纯粹。你们只管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不必听别人说些什么。”
葛二郎看着王宵猎道:“还是观察说的最好。”
王宵猎笑笑,没有说什么。一时兴起,从路上下来,走到了草丛里。
一场暴雨之后,山里涨了水,到处都是沟渠。离着水池不远有一条深沟,若是水满,深可及腰。这水沟想来平时是没有水的,此时沟里的水刚刚没过脚踝,水流很急。沟里面挤满了泥鳅,密密麻麻挤成一团,奋力向上游。有的地方,只见泥鳅,水都快看不见了。
王宵猎指着沟里的泥鳅道:“这里的鱼更多,你们怎么不帮它们?”
葛二郎道:“泥鳅看起来多么难看,身子又滑溜,抓也抓不住。这些小鱼长得又好看,看起来又可怜,自然就要帮它们!”
王宵猎点了点头:“有道理。你们在这里帮鱼,本就是随自己性子,自然想帮哪个帮哪个。不过泥鳅却是一道美味,不如我们抓了回去做了吃。”
“官人说笑,泥鳅有什么好吃!”孙五郎和葛二郎都不信。
王宵猎道:“我说是美味,自然就好吃,只是世人不知道怎么做罢了。”
说完,吩咐跟在身边的士卒,下到沟里抓些泥鳅。旁边柳树上扯几根柳条,穿了几大串。
泥鳅不是正经的鱼,正常年景是没有人吃的。特别是少油的年代,又缺少佐料,土腥气太重。后世的泥鳅美食,是随着时代发展,能够把这种鱼做成一道美味了。
这个年代,不但是泥鳅没有人吃,河中的鱼小一些都没有人吃。乡下人若是有心,这些小河塘小水沟里,随时可以抓许多鱼出来。只是味道,让人难以下咽罢了。
王宵猎这几日一直想着最近议论的事情,见到此情此景,就觉得这其中有道理。便就顺便抓些泥鳅回去,做了菜,跟底下官员好限讲一讲道理。
第260章简单还是难?
在山上转了一会。等到回来,见孙五郎和葛二郎坐在路边休息,便叫他们随自己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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