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肚子,平静而柔和,比水还要空灵澄透,孟宓忽然开始嫉妒肚子里的小东西了,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柔软的神色,一时间嫉妒得脸红,他伸指过来,轻轻抚住了她的肚子,近三个月的小生命,在体内渐渐成形,孟宓总觉得自己又有过去那横向生长的态势,但愿不是错觉。
但她听宫里的婆子说过,女人生了孩子,身形便容易走样儿,控制不住地变成一个胖婆娘,孟宓想到自己再度发胖,便一个激灵,更怕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在他缓慢而温和地抚摸自己的肚子时,孟宓终于敢小声地问:“夙儿,要是我以后胖了,不美了,你还,喜、喜欢么?”
她说完,脸颊红成了绯艳的海棠,一瓣一瓣的光影,瑶鼻粉唇,精巧柔软得像魅惑的妖,他们楚国信奉天神,桓夙不信那个,但他信这个世上有妖,譬如他眼前这个娇软清丽的女人,在他冷漠时,她热烈如夏花,在他背身时,她勇敢地寸步未离,勾他牵系,摄他魂魄。
他天性冷漠自私,自以为,女人都是不守承诺的麻烦,此生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情。
可遇上她,他束手无策。
将他一个冷硬如铁的心磨成光滑剔透的玉石,在她面前,他已经习惯了放肆,促狭,捉弄……
那些所有他以为自己不该有不会有的心绪,一点点随着她纷至沓来。
至于那个可笑的“楚腰”的典故,桓夙想起来忍不住压低了唇瓣,“对,你变胖了,我就不喜欢了,自己多注意着点儿。”
孟宓以为他说真的,没留意到他用的是“我”,不是“孤”,少了那个威严的自称,他用的“我”更多是来作弄她,孟宓却一时没想明白过来,登时委屈地咬唇,“我会克制,但要还是克制不住,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不要你喜欢了。”
说话跟个孩子似的,桓夙抚着她肚子的手绕到了她的身后,绮眷的目光让孟宓微怔,才想明白他又骗自己,但人已经如同落入罗网的蝶,飞不走了。
“笨。”
“……”
“你怎样,孤都只有一个王后。”
“你说的。”
“只有你骗孤几次,孤几时骗过你?”桓夙揉她柔软浓密的秀发,软软的一叠握在指尖,像极了一缕玉穗子。他说的没错,他没有骗过她,而且,桓夙已经不再需要继承楚君之位的儿子。若是宫中只有一个王后,难免遭受那般迂腐老臣的诟病,立公子戚为储,便能堵得住悠悠之口了。
只是他没有问,孟宓身为王后,她的儿子便是嫡出,她是否愿意,放弃孩儿为王的机会。
可是乖巧如她,若是他一直不问,她也不会争吧。
桓夙拂下眼睑,安逸地靠在怀里,似乎闭眼即将沉睡的孟宓,脸颊薄红,娇憨地抱着他,好像要流梦涎了,这个习惯真是……
从胖的时候带到现在,睡觉不打呼了,可还是满嘴流水。
楚侯脸色黑了黑。
可看着她娇憨清瘦的绯红脸蛋,又忍不住心生怜惜,唇吻住了她的发,低声道:“笨。”国人愿意怎么将自己的女儿饿瘦了送入宫来,那是他们的事,他心里只有一个孟宓,弱不胜衣是她,丰腴柔媚是她,从来,与瘦腰无关。
……
风陵渡有一道天堑,壁立千仞,连猿猴都难以攀援,蔺华便将暗中训练的死士移入石壁飞瀑之后的洞窟中,这群人跟着他拔关克寨,但有功不能赏,这是一群没有常人感情的死士,也并不认可官吏制度,不知道何为人间之情。
以往殷殷也是如此。
她虽不是死士,却也是蔺华暗中培养的易容高手,直到遇上了蔺华,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便觉得,这一世只能是他的女人了,他们郑国的女子,身体仿佛是会认主的,旁人再碰一下,都觉得不干净了。
她不敢见公子霁,明知他已经醒了,可她不敢,她骗了他。
蔺霁皱着眉打量着这间厢房,紫赯的香帘,赭色的木几,古色古香的吴国式样的博古架,摆满了玉石宝器,琳琅粲然,但这房间的华贵,让他一时竟未想起来,他本来该是一个已死之人。
“谁在外边?”蔺霁声音洪亮,即便身负重伤,他吃痛地摁住了胸前的剑伤,这一声沉喝依旧威煞骇人,殷殷只听到耳中嗡嗡的,不绝如缕的回音。
她敛了敛眸,拎着裙摆走了进来。
她紫衣翩跹,绮艳蛱蝶般奔入她的花林之中,修长的眼睫如风荷分拂,轻盈流水的紫锦与她清妩绝色的脸相得益彰,她脸颊带着未涸的泪痕,凄恻楚楚地扑倒在他脚下。
蔺霁的眼前,犹若蒙了一层紫雾,迷离斑斑。
他惊愣地看着她,仿佛陌生,不可置信,“你是何人?”
殷殷一怔,仓皇地抬起头来,“公子……是我。”她不知该怎么说,羞愧难当,将螓首埋了下来,捏紧了蔻丹如朱的指,“我没有死。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心里只有一个孟宓的楚侯,憋到硬是不说。
ps:你们要的公子霁和殷殷,不要后悔。因为公子霁“已死”,所以以后直接叫蔺霁啦。
☆、第69章求生
她姣柔的身段儿,濯濯如春日柳,可却艰涩忍泪,不敢求他怜惜。
这是她,无疑。
残梦孤枕上,无数次浮于眼前的清妩身影,幽光皎然的冰紫罗裳,绮面妆花,如在水一方的凌尘神女。这是她。
他本该在一刻便冲上去,失而复得、狂喜地拥住她,合浦珠还、原璧归赵,本该如此。
可是,蔺霁只是哑然地盯着她,他只是想知道,他失去的尧城,死去的将士,是怎么回事,是一场笑话?盯了很久,他艰难地抓紧了身下的绣褥,艰难道:“你没死?”
不是重复,是在问她怎么回事,殷殷摇摇头,咬牙伏地,只留下不停抖动着的两肩,“我对不起你,公子,我骗了你。”
“骗了我?”他怔然地咀嚼着三个字,咬透这三个字之后,霎时间仿佛被人一棍打在后脑,只剩下一片轰然坍塌的黑暗。
她没有死。
她不过是被蔺华带走了。
她不过是联合别人骗他死了。
她不过是,从始至终,都在帮着另一个人,不过是,从始至终,都将他操控于股掌之上,不过是如此罢了。
“我要见蔺华。”
殷殷的眼眶似落不落的泪水迷离了眼光,她跪直起来,往他身上靠,手按住他的膝盖,“不,”她喃喃,失神地看着他,“这是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