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不见徐二老爷,然而此时也没人有心情在意这件事了。
徐衡先见到人是被搀扶下来的,首先察觉到情形不对,先对徐四爷使了个眼色,叫他速速安排家里的郎中,准备问诊。
为了以防万一,郎中早已在执中院候命。
安排完这些,徐衡才对徐夷则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轿夫们已抬着青布轿子,准备把人送到内院。
徐问彤和徐太夫人已在执中院等候多时,正在犹疑不定,听见翡清报信,说人回来了。
母女重逢,自然先含泪恭喜一番,无论如何,人回来了就是好事。
徐太夫人的眼神则有些复杂,也注意到多出来的轿子——这点路原本是不需要轿子的,这东西突兀地放在这里,必定是受伤了。
徐问彤随后才注意到,从进门起就没看到徐夷则。
“夷则呢?”徐问彤问道。
徐太夫人默然,也等着冉念烟的回答。
还没等冉念烟回答,徐问彤就注意到她衣袖上干涸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她揪住袖口,慌张地问,又见女儿神情自若,不像受伤的样子,“是他的?”
冉念烟点点头,唯恐母亲和外祖母担忧,这段日子,她们的忧虑已经够多了,急忙道:“人还清醒着,已经请大夫了,应该没有大碍。”
徐太夫人看着触目惊心的血痕,又望了望她指着的那扇窗子,叹道:“你们长大了,怕我们担心,只会用好话哄我们,我们都明白。”
冉念烟闻言一笑,道:“我才多大见识,外祖母可不是我能骗得过的,只是我也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等他将养几天,再亲自和您说吧。”
徐问彤倒是听出话里的门道,几日不见,女儿提起徐夷则时,一口一个“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恭敬而疏离地叫他表哥。
也算是件好事吧,经历了些磨难,倒成全了两人的心意,徐问彤安慰地想着。
三人进了西厢房,又和冉念烟聊了聊这几日的琐事,尤其是冉珩与苏勒特勤的私交。
她们当然不知道这是冉念烟促成的。
徐问彤是自小看着冉珩长大的,道:“我就觉得他迟早要出事,本想着上次紫苏的事能好好敲打他一番,哪成想念卿封了和亲的公主,他又狂傲的没了边际,这也是他命里该有此劫。”
冉念烟道:“这和堂姐不相干,都是大伯父、大伯母溺爱所致。”
她忽而想起了徐柔则,相似的身世和苦衷,徐柔则有了陈青,得以出脱苦海,而堂姐呢?比之徐柔则,冉念卿还要刚强几分,对自己的未来也更有打算,可命运的事谁也说不准,有时往往机关算尽,还不如别人一句命中注定。
这样想,也无怪乎冉念卿心中充满怨毒了。
月上中天,将近三更了,正房里郎中还未出来,徐衡和徐徕也一直在外间守候,徐问彤的心越发不安,本想继续等,可徐太夫人说了句:“我们在这儿,除了叫你大哥他们担心,还有什么用?”
冉念烟又劝了几句,二人便回去休息。
送走了母亲和外祖母,冉念烟终于可以亲自过问徐夷则的伤情了。
其实她的心一直在徐夷则身上,只是为了安抚两位长辈,不得不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
进了房门,就见徐衡和徐徕站着悄声说话,谁都没坐,说明两人都是一样的紧张,坐了也是如坐针毡。
见冉念烟这时才来,两人都没有半点不满,显然也明白,此时必须有人稳住徐太夫人她们,不然到时两头出乱子,谁也受不了。
“如何了?”还没等冉念烟问什么,徐徕先问道。
冉念烟点点头,道:“请二位舅父放心,老太太那边一切安好,家母也一样。”
叫他们舅父本是她的习惯,此时听来,倒有些别样的意味。
徐徕干看着大哥不说话,徐衡轻咳一声,对冉念烟道:“盈盈,跟我来一趟,有话对你说。”
冉念烟一颗心都在徐夷则身上,没注意眼前的细枝末节,以为徐衡要和自己说伤情,便匆匆出去了。
院里很静,没有乱看热闹的下人,执中院在仲秋的月色下无比清冷寥落。
冉念烟反手合上门,对徐衡道:“郎中说过什么吗?”
徐衡摇摇头,道:“不急,先说说你的事吧。”
冉念烟皱眉道:“我的事?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我的什么事比得上人命重要?”
她也想和颜悦色,可是做不到。
徐衡微怔,这样的神情,不像是对夷则毫无情分的。
然而他还是说出了之前想好的说辞,他要给这个女孩子一个选择的机会。
“盈盈,你也知道了,夷则他……他是我挚友的遗孤,更是裴家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撒下这样的弥天谎言,只是万般有错,错在当年文臣势力独大,把持朝纲,蒙蔽皇帝,把自己的过错推到无辜的裴家身上,更错在我一意孤行,夷则并没有错。”
人无法选择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童年时的道路。
冉念烟知道,这段时日,面对或内或外的种种压力与非议,徐衡常常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太过武断,把裴卓的孩子接回大梁,一厢情愿地期待他能为生父昭雪。
或许让他留在突厥是一条更自由的路,他也不会再自己与嘉德郡主的恩怨中长大,在灭族的旧恨中挣扎。
冉念烟摇摇头,道:“您不应该自责,因为您养育了十年的人从不觉得您是错的,觉得您错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而这件事,归根到底和那些人毫无关系。”
一句话便把他从深渊中拉出,徐衡一阵恍惚,他想起徐夷则不止一次和自己提起,自己永远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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