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徐衡的种种计策,上面有许多时局的推断,都来源于上一世的经历。
从中,有心人可以读出他心声与立场。
冉念烟像是察觉到他站在那里,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这次却没躲避或是移开,而是粲然一笑,晃晃手里的册子。
春碧和溶月还没发觉多了一个人,依然争吵着究竟该剪哪枝更适合插瓶。
“和我来。”冉念烟做着口型,无声地和他说话。
徐夷则会意点头。
春碧和溶月争不出结果,想找冉念烟评理,再回头,椅子上已经空了。
“少奶奶呢?”溶月问。
春碧摇头,“没看见,可能是回房了吧。”
流苏笑着从回廊走来,笑道:“你们两个没眼力见的,都没看见少爷回来了吗?他们两个早就走了。”
“走了?去哪了?”溶月不解地道。
流苏点点她的脑门,直摇头,骂她不开窍,领着春碧窃笑着出院散步去了。
她们可要走得远远的,给这里留下清静。
···
徐夷则不知冉念烟要自己做什么,随她来到回廊尽头,坐在飞来椅上。
冉念烟展开那本书册,问他:“这些是你写的?”
她还不太熟悉他的字迹,可字如其人,又是在书房桌案上发现的,不难想象。
徐夷则接过书册,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冉念烟道:“我扫了一眼,原来你一直效忠大梁,并不是有异心,此前是我误会你了。”
她以为他上一世是存了心篡位,但看他的苦心,不过是经由另一条道路寻求变法维新。
正所谓不破不立,只是不巧,他们都在他要破的部分之中,当局者迷,不免有意气纷争。
如今再想起徐夷则曾说过的,在她死后,他也从未篡位,而是摄理政事,直到新的帝王可以独自撑起一方天地后,才功成身退。
她本以为是他的妄语,现在想想,可能是自己狭隘了。
徐夷则不说话,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
脑中忽然有种念头,使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不是她常用的口吻吗?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攻守易势,冉念烟一霎怔忡,随即才想到,这人原来也是会开玩笑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肩并肩,虽没什么可说的,却也不好意思先走。
冉念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我记得在慈宁宫中,你想对我说什么话,要说什么?”
又想起大雪覆盖的宫闱中,生离死别的那一日,两个人都有些感慨,徐夷则更是想起了深青翟衣下她不屑的神情,和锋芒毕露的伪装,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
“什么慈宁宫,你们提那里做什么?”
来人是陈青,他负手而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们还提那个地方做什么?这倒是本朝一桩奇闻,将来齐王登基后,慈宁宫就要空置了,因为没有太后。”他笑着道,本以为自己的笑话很可笑,却没有人陪他笑。
似乎意识到自己冒犯了二人的独处,陈青轻咳一声,递出一份木匣包裹的请柬。
“这是什么?”冉念烟还不知他和徐柔则好事在即。
“明天,明天我陈家就派人把她接去,虽然一切从简,下聘也免了,可我觉得以后一辈子的平安喜乐才是最好的聘礼。”
他不敢说,他是害怕了,怕迟了一步徐柔则就不是他的,若是遇人不淑,见她余生痛苦,与其如此,他宁可做个彻头彻尾不讲礼法道德的小人。
冉念烟道:“既然这样,也没有席面,你发什么请柬给我?”
陈青道:“你不是她最好的表妹,不送送她?”
冉念烟还是不想收,道:“我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丰则的事……你是知道的,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陈青不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冉念烟无奈道:“很多事不需要证据,全看人心偏向那边,不偏向你,纵使再有道理,也免不了被误会。”
这是她刚从徐夷则身上明白的道理,算是现学现卖了。
见陈青没有动摇心志的意思,冉念烟也不强求他懂,点点头,算是收下了请柬,正好她要去南府,顺便看看徐柔则。
陈青却指着徐夷则,吞吞吐吐道:“嗯……说几句话,可以吗?”
冉念烟从没觉得徐夷则是她的,陈青要和他说话,何必一副借东西的模样?
她自觉走远,陈青小声对徐夷则道:“伊茨可敦和苏勒特勤的事,殿下要和你细谈……”
他们说了片刻,徐夷则便来和冉念烟告辞,说要进宫一趟,并在末了,悄悄告诉他,那番话等他晚上回来后说。
冉念烟不知这算什么,故意吊胃口?可她的胃口显然是被吊起来了,去找徐柔则的路上,想的都是这件事,不可控制地翻来覆去猜测各种可能。
到了徐柔则房里,她正闲闲无事地做针黹,见冉念烟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她知道冉念烟最近的际遇,很是同情,只恨自己帮不上,若能帮上,怎么也要出一份力的。
冉念烟见她手里缝的一看就是男人的衣袍,配色老气了些,不像陈青这个年龄穿的,倒像是给徐征准备的。
冉念烟道:“你不准备准备自己的事?”
徐柔则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都说好了,一切由陈家料理,我人到了就行。”又自嘲一笑,“很可笑吧,像是偷来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