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还在百里外的宣府,伯父还没着急,他何必乱了阵脚。
伸了个懒腰,推门出去,却发现原本在门前守备的士兵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不见,行辕里静的可怕,像是被遗弃了,背山临水,只听见林木和河水交相奏鸣的空寂之声。
走到厢房的门外,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侯爷怎么还没回来。”
这是冉念烟身边的大丫头琼枝,徐泰则几乎立刻就辨别出来。
他又惊又喜地推开门,正在饮茶的冉念烟回头,毫无意外地对上他疲倦却欣喜的眼睛。
“表妹,你怎么在这里?”他说着,坐在冉念烟对面,椅背贴着前胸,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冉念烟道:“你一夜未归,过来寻你。”
徐泰则“嘁”了一声,道:“你才不是来寻我的,不过我劝你快回去。”
琼枝道:“怎么了?”
徐泰则小声道:“突厥人可能快打过来了。”
琼枝强作镇定才没使手中的茶壶摔落在地,帮徐泰则斟了一杯茶,凑在他身边道:“难怪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守门的还让我们小姐在此等候,原来是突厥人要来了。小姐,咱们快回去吧!”
坐马车一来一回就要半日,她们和夫人谎称到白云观为太夫人请头炷平安香,卯初出发,临近午时才赶到。
冉念烟摇头道:“你别信他危言耸听,如果真是兵临城下,京城五门早就戒严了,怎么会允许咱们出城。”
白日城门紧闭,满城愁云惨雾,那样的景象,冉念烟是见过的。
徐泰则道:“原来你们也不知道人都去哪了。”
冉念烟道:“总之不是去打仗,你我等待便是,倒是你,这一夜都做了什么。”
人人皆知,镇国公府的三少爷最羡慕投笔从戎,如今在军中留宿一夜,算是过了把瘾。
谁知徐泰则叹气道:“别提了,伯父允许我留在这里做事,之前只当儿戏,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了。”
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道:“我那里还有许多文书没有处理,参军们却都不见了,表妹识文断字,不如帮我看看?”
琼枝好笑道:“都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小姐怎么能行。”
徐泰则道:“军情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表妹只需要帮我读个大概,边关谍报分成一类,京营内务分成一类,宫中草拟的制书分成一类,其余杂七杂八的再细分,方便我分拣。”
冉念烟道:“反正无事,带我去吧。”
她方才听到徐泰则说起突厥人兵临城下,那样的神情不似作假。
就算突厥人此时还没到居庸关,恐怕也已经越过国境,攻破了西北五镇中的某一处边塞。
尤其是想到现在的西北总兵殷士茂,记得那时她刚刚听政,听说他镇守安南时屡次传出武备松懈的传闻,别的不说,只说他在任上纳了三个当地女子为妾,添了四个子女,便知他是个什么货色。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打仗带兵对他来说只是舞文弄墨之余的添头,博得个出将入相的美名意图名垂青史罢了。
只是这名,怕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翻阅文书时,她才发现许多都是关于殷士茂请求徐衡增兵救援宣府、大同乃至更西边榆林的潦草文字,看来突厥人这次进攻十分迅猛,不再是个个击破,而是长战线的猛攻,似乎想在短时间内一举摧毁大梁的西北屏翰。
的确,能遇上殷士茂这样低级的对手,不猛攻,还要徐徐图之,除非突厥的可汗愚蠢之极。
然而从殷士茂的措辞上看,徐衡一直以没有皇命许可的理由推辞了。
看来乾宁帝也在猜疑徐家,当年将徐衡调回京城,就是怕徐家在西北拥兵自大。
冉念烟不由得苦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知易行难,连皇帝都未能幸免,而她也是一样。
徐泰则把殷士茂的长篇累牍都扔进废纸堆,这些是筛选出来不需呈给徐衡阅览的。
琼枝有些担心,从旁提醒道:“小姐,这些都是军机,咱们是不是不方便知道……”
冉念烟道:“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是京营副总兵的女儿,总兵的外甥女,谁都有泄密的可能,只有我和他们休戚相关,绝不会透露只字片语,谁能奈我何?”
徐泰则从纸堆里抬起头,大笑道:“好个谁能奈我何。”
他的笑声还未散去,却听门外传来另一串笑声,久久未散去。
“是啊,好个‘谁能奈我何’!”
徐泰则警觉地站起身,推窗叫道:“谁在学我说话?”
四下无人,好久才看见窗对面茂盛的大榆树上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的大红织金胸背圆领袍,脚穿皂靴,长发结绾成髻,潇洒不羁地半躺半坐在枝干上,抱臂大笑。
“你是什么人?”徐泰则的声音不觉有些虚弱,因为他看见少年衣服上纹样。
那是四爪的蛟龙。
大梁对服饰的僭越并无太多管束,只要不用皇帝、太子才能使用的五爪金龙,其余纹样可随意取用。
可民间自有约定俗成,飞鱼、斗牛、麒麟等纹样相对常见,四爪蛟龙并不常见,除了亲王、郡王和王府里的世子,很少有人敢用。
难道眼前的少年是皇亲国戚?
他打量树上少年时,少年却越过他,眯起狭长澄澈的凤眼审视着依然端坐桌前翻阅文书的冉念烟。
她好像丝毫没对自己产生好奇。
“喂,你过来。”他朝冉念烟勾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