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发评论或私信。只是每天刷一次,想从她的动态里寻找一点踪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前天看到她发的一张书的照片里觉出了端倪。黄色封皮的《相对论》放在藤制茶几上,相片的一角是秋千椅的一点儿基座,另一角则是玻璃窗外模糊的高楼。
他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于是人托人地确定了她在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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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舒航跟着,程迦艺的脑子里可谓一片混乱,受多年根深蒂固的习惯影响,她逛着逛着就无意识地回头问他的意见,每次看到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回应她一个久违的深邃微笑,她就像触电一样别回头去,挑好的也不买了,慌慌张张往别处逛。
他说要聊聊的时候,她也权衡过,由他跟着一起逛街固然尴尬,可是真要找个地方面对面坐着聊,却又会让她紧张到无所适从。事实证明,无论选哪个都是错的。
最终程迦艺只买了一小袋并不在计划列表里的东西,就敌不过让思念满溢的逛街情节,匆匆忙忙回酒店去了。
她的脑子从见到他起就懵懵的。本来以为经过了一年多的旅行,已经想明白很多事情,可以坦然自若地面对他了。可是当他真的出现时,她发现自己还是和察觉他劈腿的那一瞬间一样,整个人都乱了方寸,心里只想着逃跑躲起来。
借口身体不舒服要休息,程迦艺急急地窜回房间里,把舒航隔绝在了门外。他出乎意料得并没有按门铃催促,隔了好一会儿才发了条微信给她:“好好休息,我在电梯间沙发那等你。”
程迦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脑子里开始梳理这一年多的旅行,原本定义的是文艺的“寻找自我的旅程”,以为心和身体都在路上了,就必定能给自己开拓个新天地,结果真的认真细想一遍,才发现,到头来果然还是单纯的“逃避”。
一开始是害怕面对的,一方面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一方面又觉得能体谅他,毕竟假如真的一辈子就只有她这一个女朋友,好像确实是太过梦幻和童话的事情,多一点体验和历练对于他而言是值得和“必须”的事。
明确知道他回心转意的时候,也想起过以前一起看的电影《失恋33天》里,一位被出轨的老奶奶的说法,大意是现在的年代,人们的习惯是坏了就换掉,而过去那个年代,坏了的会想办法修好,所以她是斗过了小三,挽留了爱人,并白头偕老了。
看的当下,觉得那番话是不无道理的,可是真轮到了自己,还是觉得变了质的爱情,就跟变了质的食物一样,勉强吞下去,轻了怕是要坏肚子的,重了还可能要人命。毕竟那根刺卡在那里,是不可能真的被拔出来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顶多变换了粗细而已。
可是自己对于爱情的理解,又没有办法那么轻松地因为受了伤害就妥协。她很爱他,爱得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所以只要是他觉得幸福的事情,那么她愿意成全他去做。但她不能接受他回头,她更愿意往后的人生是,他向着另一条幸福的道路去,而自己保有对他的那份爱,向不向前走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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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卿云的电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依然是开门见山一句:“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去哪儿吃饭?”
程迦艺懵懵地答:“我在房间里。”
“就在酒店吃还是出去吃?我过来都没逛过,吃完了要不要陪我去参观一下著名景点什么的?”
“呃……我……”程迦艺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了么?”关心的语气。
于是程迦艺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凌然道:“舒航来找我了,现在还在电梯口等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复合的?”试探的语气。
“嗯……”听起来有点低落。
沉默,滋滋的电流声里,谁也没有再说话。
隔了很久,叶卿云才又试探着问:“那你怎么打算的呢?”
“就是没打算才纠结啊……”程迦艺说着拿手胡乱抓了抓头,“而且现在……好像……不太好出来……”
叶卿云又沉默了一会儿,一方面想鼓励她面对,另一方面又怕她真的跟舒航走了,最后决定先见了面安下心再说,于是低低地问:“房间号?”
“嗯?”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叶卿云:“我去你那找你。”
“哦……3115。”程迦艺顿了一下,又怯怯地说,“……顺带帮我看看……他还在不在那儿。”
叶卿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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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卿云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阳台方向的沙发里,一个灰色长风衣的男人舒展着身姿等在那里,逆光看不清神色,但从感觉上应该是舒航没有错。
叶卿云只正视了一眼,就寻常地拐进走廊里去了。
门铃响了好几声,程迦艺才像他想的一样,表情懵懵的迟钝地开了门。
叶卿云走进去,和她一起在沙发上坐好,犹豫了再三还是低低地说出实情:“昨天凌晨他发给你的消息,我不小心看到了……”
“嗯……”程迦艺还是没有回过神来,顿了几秒才突然惊觉,抬眸看他,“嗯?”
叶卿云:“他说要从新开始的那条微信……我不小心看到了……”
“哦……”程迦艺复又低下头去,“也不是什么秘密……”
叶卿云:“有什么打算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程迦艺抬起头来望着他,轻蹙着眉,像是做着艰难的心理建设。
叶卿云鼓励地回望着她:“没关系,说出来会好一些……”
“嗯……”程迦艺点了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才慢慢开口道,“不是一年多了么?……这一路……其实早就知道他回心转意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总觉得他应该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过去的十一年,我们都太宠彼此了,所以,虽然长了那么大,却总还是像两个任性的小朋友,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因为犯的那些小错,别人不理解都无所谓,我们彼此会理解和包容,或者,说得严重一点,我们会彼此纵容……就拿赌场来讲,从长辈或者常识意义里,应该是进而远之的,或者顶多是点到为止的……可是在我们的概念里,无论哪一方对此的兴趣点提升了,我们都可以不考虑结果地恣意挥霍到身心舒畅为止……
“说得可能冠冕堂皇了一点……我实际上想说,我觉得恋爱里面,包括他出轨这件事,都应该是值得被体谅的……我觉得只要是他觉得开心的事情,都应该勇敢地去尝试和体验……所以……可是……假如连出轨都不介意的话,那就不是爱了呀……所以我怎么可能完全不介意呢?我一边介意着,一边又希望他找到别的幸福……
“我不恨他,我甚至可以真心实意地祝福他,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而且……我还是好爱他,感觉爱他已经变成了身体的本能,远远逃开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一旦出现了,我就什么都乱了……假如他说,他想要的幸福就是和我在一起,我该怎么办呢?……我好不容易决定要长大了,该长大了,我都准备好了往后自己一个人……靠着回忆也能过得很好……可是……他也该长大了,该学着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也许我们分开了……他就能慢慢懂得三思而后行?……
“呵呵……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对他而言又什么也不是……我真的不知道……”
程迦艺说着,渐渐语无伦次起来,叶卿云静默地听着,一边心疼得无以复加,一边又能体会那种把人宠成孩子的爱,也只有被无限地理解,才能让她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还是当年那个小女生的模样,无害的,软乎乎的,表里如一的……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末了,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侧靠在自己的肩上,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脑袋,像是安慰,又像是默默地给她传输力量:“既然决定了,那就勇敢面对吧……长痛不如短痛……你说的这些话,我相信他都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