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又抬了抬。
吕长真只觉得袖口被宋拂紧紧攥住,直到富绅摇头作罢,她似乎这才松了口气,连带着攥住衣袖的力气也放下了不少。
吕长真莫名地放轻了声音,问:“真的,想要买下她们?”
“能吗?”宋拂眼睛发亮,转念想到四面空空的家,不免有些心灰,“我们……掏不出那么多钱吧。”她松开手,低头喃喃,“我们……已经不在永安了。”
吕长真哪里看得宋拂这副低落的模样,只说想想。不多会儿,还真就叫他买下了那对姐妹。
那商贩收了钱,嘿嘿一笑,当即就解开木桩上拴着的绳子,把姐妹俩交给了他。
那年长一些的少女觉察到手腕上的牵引,眼珠缓缓一转,看向了吕长真。
在吕长真还不叫吕长真的那些鲜衣怒马的日子里,他和那些永安城中的世家子弟一般,见是过许许多多花容月貌的少女。鲜嫩、成熟、丰满、苗条,汉人、胡人、汉胡混血,如同百花,开在永安城的街头巷尾。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明明病得风吹就能倒,可迎上他的目光时,那少女却在极其坦然地回看。眼神中,是同湖水般的清澈,仿佛根本就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
吕长真作势要解开少女手腕上的长绳,那商贩忙不迭道:“还是系着吧。这姐妹俩可没少逃跑。”
“人被你从爹娘身边拐来卖,难不成还不兴人逃跑?”
商贩尴尬一笑,打哈哈道:“我可不拐人。她们,别看她们这样,可当初也是自愿跟着我过来的。不是我拐的,不是我。”他说着,转头去做别人的生意,再不愿回头。
宋拂头回做成了一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心情正是愉快的时候。且她又是女儿家,自然要比吕长真更容易得姐妹俩的信任。不多会儿便从姐妹俩口中问出了许多事情。
到这时,他们方才知道,这一对姐妹,并非真的姐妹。
年长一些的少女名叫弥丽古丽,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胡女的名字。在整个安西都护府,叫这个名字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号。年少的女娃则叫萨丽。
两个人都是被商贩从家乡哄骗出来的,拐进关内。中途逃过几次,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又被抓了回来。
因为容貌生得好,商贩不敢用太大劲教训,只敢口头上恐吓,始终准备卖个高价。可没想到最后竟然会病得没人敢买,只好低价,免得亏大钱。
人买回来,总是要找地方安置的。
兄妹俩在关城的小院只够住兄妹两人的,再多一人都挤得慌,更何况还一口气多的两人。
好在吕长真在关城住了好些年,倒是认识了不少人,最后将这对姐妹花安置在了家附近一处卖酒的小作坊。小作坊的主人是位胡女婆婆,无儿无女,见了姐妹俩当即欢喜得不行,又是请大夫,又是做好菜,将俩姐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
再后来,吕长真和宋拂时常去看姐妹俩。年长的弥丽古丽渐渐身姿纤长起来,小小的萨丽也越发有精神,很快就长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
那一年,是乾章四年,宋拂正式成了关城一名在册的女仵作。
也是这一年,吕长真忽然发觉,当初他带回来的弥丽古丽已经长成了美丽的姑娘。他猝不及防地头一回做了一场有头有脸的春.梦。
乾章五年,兄妹俩在关城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然总有些人,一个不留神就打破了这场平静,如入无人之境,径直闯入兄妹俩的生活当中。
吕长真卷起书,轻轻敲了敲宋拂的脑袋,叹道:“你又熬了几晚?你照照镜子自己瞧瞧,这眼圈黑得快比炭火还黑了。”
宋拂正要反驳,县衙就又着人过来喊,宋拂应了一声,就要往县衙去。吕长真二话不说迈开腿也跟着走,心里盘算着怎样也得让县令放宋拂几日的假。
可到了县衙,许多事,便不是由着他怎样想了。
时隔多年,吕长真终于还是在关城,遇上了永安的旧人。
那个骄傲如孔雀的青年,不是六皇子萧秉瑞又会是谁。
只是到底当年那个纨绔倨傲的少年长高了不少,他一时间竟差些没认出人来。
“这事究竟是何原因?”吕长真站在堂外,见萧秉瑞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踱步,县令等人满头是汗,唯唯诺诺,唯独宋拂蹲在盖了白布的尸体旁,神色淡淡。
“我不过几日未回客栈,怎么一回来你们就派了人告诉我,说柳娘不仅失踪了,还发现了她的尸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弥丽古丽的声音这时候从身后传来,吕长真回首,一眼便瞧见了她手中提着的篮子。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