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大怒。
“不错,上次我是情非得已,但也不后悔搠你的那一枪!要打快打!”
说毕伸手从腰间拔出刀来,精光闪亮。顺带悄悄地朝躲在一边的小喽啰使个眼色。
史文恭一看,有些过意不去。
“师兄惯用的是枪,今日拿的却是刀——何必让我占这个便宜?”
一杆带钩金枪丢过去。卢俊义一把接住。定睛一看,有些怔忡不定。
“这、这枪……”
怎么如此眼熟,更不像是史文恭惯用的。
史文恭看出他的疑问,从容笑道:“是管那个……叫什么来着,嗯,金枪手徐宁……管他借的。也许不太顺手,师兄将就用吧。”
他自己绰着一杆长柄狼牙棒,挥了两挥,便皱眉头,手一扬,狼牙棒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擦的一声,落在一丈以外。
“这个太沉,也不好用。师兄容我换一杆。这个还行……”
卢俊义目瞪口呆,脱口叫道:“你把秦明怎么样了?”
整个梁山,使狼牙棒的只有霹雳火秦明一人。眼下秦明的狼牙棒却落在史文恭手里。
史文恭挑挑眉毛,不答话。事环上摘下韩滔的枣木槊,掂一掂,又摇摇头,丢进路边的乱石堆。再顺手提起单廷珪的黑杆枪,撇嘴嫌弃,一撅两段,丢在地下
最后拿出来的,是李应的浑铁点钢枪,上下抚摸一遍,试着抖一抖,这才满意,笑道:“师兄请。”
卢俊义一身的燥汗。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慌,而是混合着不可思议的愤怒。
他如何不记得,这些被史文恭随意丢弃的兵器的主人——金枪手徐宁、霹雳火秦明、百胜将韩滔、圣水将单廷珪、扑天雕李应……都是当初参与攻打曾头市,立了大功的。围着史文恭,几场车轮战,直将他逼得几乎是个死人,马背上沾满鲜血。
这些人,论武力,个个独当一面。史文恭竟将他们一一缴械,那必定是偷袭伏击,无所不为。
卢俊义大怒,喝道:“卑鄙小人,无耻下作,再敢叫我师兄!”
史文恭冷笑:“师兄是怎么被赚上梁山的,想必你已忘了。你尝过被人害得一无所有的滋味,却忍心将这滋味加诸于我!我在曾头市的忠心部下、得意高徒、知心好友,蒙你们所赐,死得一个不剩,我史文恭可不健忘!”
卢俊义长叹一声,将徐宁的金枪带在事环上。
“好,若非要说我对不住你,
那也是你心术不正在先,如何怪得别人?”
史文恭微微动容,端正颜色,慢慢说:“我不过是想让人……瞧得起我。”
卢俊义不为所动。
“眼下山寨里有急事需我去应付,你容我半日的功夫。今晚酉时,我在这里恭候。”
史文恭大笑。
“可我不愿等。”
浑铁点钢枪挽个枪花,疾如霹雳,势若奔雷,直取卢俊义心口。
第219章忠义堂(二)
忠义堂一片混乱。武松腕间钢铐纵然结实,被百十样武器铺天盖地砸了这许久,已经微现裂痕;满手的血,出乎意料地成了最理想的润滑。他咬牙,双手并拢,迎上一柄宝刀,狠命一挡,剧痛穿透上身,大喝一声,鲜血淋漓间,一双铁拳分开,竟从那铐子里脱了出来!
飞身扑上。宋江颈间轻轻勒着一道冰冷的精钢锁链。一张黑脸已经变得惨白,一动不敢动。
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武松你、你……卑鄙小人,无耻、下作……你敢对结义兄弟动手……”
武松神情中的痛苦不比宋江少些。脸上红白不定,嘴唇已被咬得斑驳,豆大的汗珠滴下鬓角,满手的鲜血刺眼可怖。
要制服宋江不难。难的是越过心里那道最坚固的情感的底线。
被他叫过大哥,这么多年一直当做是恩人。自从亲兄死后,便只有这个结义的兄长,在心里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直到跟他见面对峙之时,还妄想着大哥只是一时糊涂,也许自己一席话,能说得他迷途知返。
但见忠义堂里,兄弟们渐渐分成几派,有的站在他身后,有的坚决拥护宋江,更多的不敢动手,眼中满是疑惑和惊惧。
地板上已然见血——不止他一个人的。再不下狠心,后果难料。
他嘴唇轻颤,一个一个字吐出来:“没错,我卑鄙无耻,我对兄长不敬,一切报应我来承担。请大哥发句话,让兄弟们放下兵器,谁也不许再动手。”
宋江默然不语。比这凶险百倍的情景,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再拖延几刻,也许就能等来让他翻盘的救兵。
沉住气,低声说:“武松兄弟,记得……咱们当年……”
在场众好汉可都明明白白地听到武松这句要求。宋江居然不肯下令制止大伙同室操戈!
立刻有人跟着叫起来:“听武二哥的,别打啦!”
却有人跟宋江一个心思,静观事态。
武松心里面翻滚着一句句恶狠狠的威胁,却怎么也忍不住说出口。飞快地环视厅堂,下决心,说:“若是大哥……”
突然哐啷一声响,门里闯进来两个报信的小头目,见了厅里一片狼藉,悚然大惊,看到宋江,又看到躲桌子底下的吴用,极轻微地摇摇头,手半藏在袖子里,做了个隐蔽的暗号。
这是给吴用看的。在山寨这么多年,好歹也培植了些只忠于他军师的心腹。这是告诉他,山下西风压倒东风,卢员外等一干救兵,来不了了。
吴用立刻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摸出自己的羽毛扇,撑着桌子角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