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功夫能做得什么,不要拉倒!”说罢就要去夺回来。
湛明珩掌心一翻捏紧了不给她夺,也不彰显他的“男人”身份了,赶紧就往手腕套。
她冷哼一声,又见他起身去取铠甲,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是想替他穿。湛明珩回头觑她一眼,两根指头摘下了兜鍪掂量一番道:“就你那身板,提得动这个?”
纳兰峥一噎。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临行也没好话。她只得嗤笑一声道:“你就别自作多情了,我坐累了,起来走走不成?”
他一面笑,一面一件件地穿戴,完了到最后才说:“这护臂你拿得动。”似乎是要她代劳的意思。
纳兰峥撇撇嘴,不想这关头与他置气,就去替他缠护臂了。却是慢腾腾的,左戴右戴地折腾了许久也没完。
湛明珩垂眼见她细致认真的动作,晓得她是在故意拖延时辰,却也不戳穿,只静静瞧着她在那副护臂上“绣花”。直到天色当真敞亮了,才不得不说:“好了好了,你喜欢这护臂,回头送你就是了,现下我得走了,大军在城外等我呢。”
纳兰峥闻言停下来,点点头,默了许久伸出双臂抱紧了他。她的脸贴着他身前冰凉的铠甲,缓缓地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但哪怕你少一根头发,我也不会给你亲的,晓得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说:“保证不少。”
此地暴-乱方才平息不久,湛明珩不给纳兰峥出府,怕外头再生乱子,因而她只送他到廊子为止,待他走后就回了书房,替他将没来得及收起的文书拾掇拾掇。
文书里头夹了几封信件,看封皮多是从秦阁老那处传来,另有几封豫王府的。
几名丫鬟见太孙走了便进屋来打理清扫,不意她还在里头,忙告退以示打搅。
纳兰峥对下人没那般严苛,摆摆手示意她们做她们的就是。却是等几名丫鬟理完了床铺要退出去,一抬头瞧见木施上还悬了件衣裳,想来是她们怕打搅她,收拾匆忙给落了的。
她便随意指了一下,叫住了她们:“那件衣裳也是殿下换下了的,你们一道拿下去吧。”
打头的丫鬟抱着一堆杂物,往里看一眼:“纳兰小姐说的可是木施上这件象牙白的衣裳?”
纳兰峥一面垂眼整理信件,一面随意“嗯”了一声,应完却手一顿停了下来。她忽然抬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那丫鬟有些惶恐,忙颔首答:“回纳兰小姐的话,奴婢问,您说的可是木施上这件象牙白的衣裳。”
她木讷地站在那里,姿态僵硬地扭头望向木施,忽然想起了什么。
承乾宫宫宴那日,卓乙琅穿了一身汉人的衣装,临走前莫名其妙与她说,他很喜欢太孙赠予他的那件象牙白的衣裳。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捏着的,来自豫王府的信件。“赠予”的“予”与“象牙白”的“象”,合起来是个“豫”字……
纳兰峥腿一软,栽坐在了椅凳上。
☆、第64章等他
几名丫鬟吓了一跳,忙搁下手里头七七八八的物件去搀扶,问她可是身子不适。纳兰峥双目空洞地瘫软在椅凳上,半晌才缓过劲来,抓了打头那名丫鬟的手道:“允护卫呢?我听闻他留在此地,未随殿下出征。”
那丫鬟见她神色慌乱,也跟着紧张起来,迅速答:“允护卫天未亮便替殿下去点兵了。”
她点点头,起身就跑了出去,一路疾奔出府却恰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湛允在她跟前一勒缰绳,紧步上前道:“您如何出来了,可是府里头生了什么事?”
纳兰峥摆摆手,一面喘息一面道:“大军开拔了吗?”
他点点头:“约莫一刻钟前。”
她顿觉一阵晕眩,极力克制才定了神色道:“我直觉豫王爷或是与卓乙琅勾结了,此事湛明珩心中可有数?”
湛允闻言一滞,随即往四面望了两眼,伸手一引道:“纳兰小姐,里边说话。”
纳兰峥见状霎时吁出一口气来。
卓乙琅此人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说话颠三倒四难辨真假,她彼时虽留意了一番,却当真未曾明白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没太当回事,因此竟错过了如此要紧的线索。倘使湛明珩毫不知情地上了战场,她不敢想自己将多悔恨。
亏得看湛允神色似乎并无意外。
方才一路狂奔叫她此刻腿软无力,因而跨过门槛便是一个踉跄。亏得湛允反应快,赶紧伸了手臂去稳她。
她在他小臂上借力一搭便放开了,摆摆手示意无事,待回了湛明珩的书房才平复一些,听得湛允问:“纳兰小姐,属下冒昧请问,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卓乙琅此前与我留了只言片语,我也是偶生联想才猜得。”她蹙起眉道,“身为狄王庭的世子,却频频干涉大穆朝的家务事,此人时敌时友,实在诡谲莫测。”
湛允听罢却点点头:“如此却是说得通了。以狄王庭的立场,必然愿意瞧见我朝皇室内斗不断,自相消耗。卓世子一面与豫王爷串通合作,一面留线索与您,恰是希望将主子与豫王爷控制在一处微妙的平衡下。于他而言,主子与豫王爷皆非是友,却也皆非是敌。”他说到这里一顿,“只是主子心中有数,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了。事已至此,主子绝无退路,唯有破釜沉舟,全力一搏了。”
她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如此说来,他早便知晓豫王爷的手脚了?”
湛允苦笑一下:“也是您被掳之后了,您彼时提及了公仪府那桩事,叫主子不得不对这位皇叔产生了疑虑。可对主子而言,命里头从没有‘早’字。这些年不论他如何追赶,如何成长,都不可能快得过他的皇叔们,因而再早也是晚了的。”
纳兰峥默了许久才烦闷地吁出一口气:“既然布设此局之人是豫王爷,他的心思显然并非一朝一夕的了,甚至或许早在太子在世时便已暗暗谋划了起来。只是我不大明白,他既心有此意,论说才干也的确堪为继承人的候选,早年亦甚得陛下爱重,何必绕那一大圈,非得推湛明珩上位呢?”
“纳兰小姐,早些年的事您或许不大清楚。彼时硕王爷权势滔天,尤其在边关一带威名远播,连陛下都万分忌惮。太子殿下甍逝后,朝臣亦多举荐硕王爷。如此情状,倘使豫王爷坐了那位子,岂非是背臣者之意,迎逆流之势而上?何况那样一来,两相角逐难免各有损伤,朝中尚存旁的皇子,豫王爷不愿当鹬蚌,而想做渔翁。”
纳兰峥闻言不禁捏紧了袖口:“这些年来,硕王爷多将矛头指向湛明珩,而他则躲在后边得以安然保全,甚至因派系间的针锋相对,一干朝臣决策不下,僵持得争红了眼时,最终往往是作为中间人的他能够被认同……”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他竟卑劣至此,拿自己的侄儿作挡箭牌。”
“可这些也不过是如今回头看了才有所察觉。豫王爷的伪装着实高妙,早年打了胜仗便急流勇退,从不自恃功高,甚至拒绝了陛下的册封,拒绝了那个位子的诱惑。这些年亦始终以慈父姿态悉心教导主子,替主子出谋划策,帮衬主子一点点清除硕王爷的势力。”
“陛下对他也丝毫未曾起疑吗?”
湛允点点头,又摇摇头:“陛下与主子说到底是不同的。属下愚见,陛下身居高位多年,实则并不可能对谁人拥有全然的信任。陛下或许也曾怀疑过豫王爷,但如此怀疑,就与怀疑朝中每一位臣子,每一位皇子皇孙是一样的。”
他不敢不敬陛下,将话说得太直白,但纳兰峥也听懂了。
多疑或是上位者的本性,可一旦对所有人皆设防,便很可能反叫其落入盲区,抓不准真正的威胁。
“何况豫王爷此前多针对硕王爷,即便陛下察知他暗地里的些许动作,也道他是忠君事主,反要对他多些信任。他这些年来不断穿针引线,实则是站在最有利无险的位置对付硕王爷,直至硕王爷气数将尽的如今才真正转向主子。”他说到这里叹一声,“豫王不仁至此,可对主子而言,怀疑这位皇叔,比这些手段与心思本身还更叫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