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弧度。
马蹄奔腾,乘风而来。
茫茫夜色下,遥见一人一马伫立,身形高大笔挺。
手背蓦地疼痛难忍,缀锦蹙眉一瞧,原是元月不知何时加重了力道,直捏得自己的皮肤红了一圈儿。
“公孙公子就在前头,姑娘何不去迎迎呢?”缀锦忍痛劝道。
元月猛然回神,下意识抽回握住缀锦的手,不料这一动作,倒牵动了另一只挑着灯笼的胳膊,手一滑,提竿自手心溜了下去。
缀锦“哎呦”一声,急倾身去接,还好出手及时,琉璃灯方免得一场灾难。
元月颇觉不好意思,正欲启唇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走神,忽而,一双乌金战靴闯入眼帘。
刹那间,耳边再无了其他动静,只剩那紊乱的心跳声。
“圆圆,”眼前人缓缓道出一个名字,“我……回来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嗓音呢?
如山间清泉滴在落石之上那般清脆,又如夏日微风吹过耳畔时那般清爽,以至于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再也无法忘却。
既无法忘却、思念成疾,可为何,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怯于回应,惧于一睹他的面容呢?
“犹记分别那日,亦是这样一个满月之夜。”公孙冀仰头望了望天边冰轮,轻叹一声,旋即上前一步,揽佳人入怀,“……你瘦了。”
西北风沙肆虐,匈奴残忍嗜杀,战场上厮杀的那些岁月,全凭记忆深处的那副容颜支撑着。
元月元月,照亮他心房的那轮明月近在眼前,本该圆满,怎奈……
“勉之哥哥,”元月紧了紧环住公孙冀腰身的双臂,脸庞贴上冰凉的铠甲,“这次回来,当是不走了吧?”
身为一军将领,抛却小情小爱保家卫国乃职责,但她终是败给了这几百个日夜的煎熬,渐渐生出了私心。
——他若是不当这将军便好了,那样他就只是她一人的勉之哥哥了。
元月收了力气,缓缓离开公孙冀的怀抱,仰起头看向他。
缕缕月光从他的肩头洒下来,映得那分明的五官更加冷峻:剑眉之下,星眸闪烁,她不由附手去描绘那如画般的眉眼,一点一点感受他眸间翻涌着的情意。
公孙冀不语,眉宇间却含了一丝深沉,她总是这般令人放不下,小时候让他操心,大了又让他挂心。
指腹于他眼角痣处定格,元月微微点了点,“勉之哥哥,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饶是他缄默不言,她仍旧觉察到了不对劲,往日他凯旋,眼中装着的是按捺不住的欣喜,而今却弥漫着化不开的凝重……
他,有事瞒着自己。
四目相对间,公孙冀猛然扣住她的手腕,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她的手,目色愈加沉重起来:“圆圆,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西北的飞书,匈奴重振旗鼓,欲与我朝拼死一战。此次回京,我不光是为见你,更要紧的是求援。一个时辰前,圣上钦点了五万精兵,命我率其前往西北支援。”
“我,该出发了。”
倘若他是一个平头百姓,或可同她相依相守,偏偏他是身负国之安危的将军,抛头颅洒热血不仅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更是他时刻铭记的原则。
先国后家,终究委屈了她。
他满含惆怅与无奈的话,重重敲在了元月的心头上,方相聚又别离,她与他,难道真要成一对怨偶么?
“前路艰辛,万望哥哥保重自身,”她举目遥望西北的方向,长叹道,“我等你回来。”
他注定不会拘泥于小情小爱,而她甘愿做那默默等待守护他的人。
万千言语终化为一抹轻笑:“圆圆,待我杀敌而归,我们便成亲。”
她同样回以他莞尔一笑:“好。”
团圆的日子里,元月送走了自己的心上人。
仲春之月,万物复苏,独元月半点提不起精神,整日窝在闺房中,不是睡着便是靠在窗前痴望远方。
大理寺少卿夫人、元月母亲许慎近来瞧元月懒怠,心中放心不下,刚巧今儿得闲,遂携了特来探望她的端和郡主杜衡,同去看望她。
彼时元月正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托着脸颊,歪头呆看窗外随风飘扬的柳枝,入神之际,忽闻外头有一阵脚步声,不过她懒得动弹,权当未闻。
端阳王妃念过四十,前些日子忽觉胃里犯恶心,吃什么吐什么,请了郎中来瞧,发现是喜脉,一时间,端阳王府热闹非凡,杜衡作为王府长女,自是跟着开心,连日守在王妃身边,伺候王妃起居。
好在最近王妃身子稳定了,吃食什么的也能勉强用上几口,王妃又不忍女儿过于操劳,故好说歹说劝住一心尽孝的杜衡,是以杜衡这才得了空儿出府。
杜衡与元月从小一同长大,无比亲近,瞅见这紧闭的门窗很是不放心,不觉加快了脚步,直走到许夫人前头。
“阿月,”杜衡推门而入,看见那抹百无聊赖的倩影后放了心,“你既在屋里,何必装得鸦雀无声呢?”
杜衡语含嗔怪,径直走到元月跟前,伸手退了两把元月,“阿月,今儿天气不错,随我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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