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抛下一句“拎七十万大军去大昭北境候着”便带着三千藏龙军一走了之了,害得他一夜间愁白了四十八根头发。七十万大军,要他一个前微生尚书,现大乾宰相何处去寻?
好不容易凑巴凑巴给凑齐了吧,又听说陛下人影一闪到了皇甫京城,吓得他一夜间再白三十六根头发。陛下年轻,后继无人,这要有个三长两短,大乾可怎么办?
幸好陛下是平安回来了,跟皇甫的仗也没打起来,可谁想,陛下从那之后再没上过早朝,日日窝在这个凭栏居里,连奏折都是他这老头子代为批阅,更别说什么国家大事朝廷纷争了,陛下几乎连过问不曾有。
他倒是过了把当皇帝的瘾,还成天握着个沉甸甸的玉玺,可朝里的人都说什么来着?哦,说他篡权,说他谋逆,说他要折寿!
哎哟他的那个老天喂,实是冤枉,冤枉啊!
那些个没眼力见的,这哪是他想篡权,他想谋逆,分明是陛下昏庸!
对,昏庸!就是这个词儿!
从前他将陛下当亲孙儿看待,也一直很满意陛下如此年轻有为,可今个儿他必须要语重心长地好好劝劝陛下了。
“陛下,老臣可真真是被您给逼急了哟!您瞧您,都快三月不上早朝了,日日沉迷女色,您可不知朝里人是如何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日日沉迷女色?微生玦撇撇嘴,他今年刚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倒确实是很想日日沉迷女色的,可他有那个机会吗?
他默了默,朗声笑道:“朝里人如何说三道四朕倒是不知,朕只晓得,兵部尚书三日前上了书,说南方军饷不够了。吏部尚书昨日刚举荐了十三位西南地方官,除了其中有两位朕瞧着有些贪,其余都不错,可以拎到朝里来充实充实那些个空缺的官员位子。”
傅明玉一双乌溜溜的眼越瞪越大,瞠目结舌道:“陛……陛下,您都知道呀!”
“朕不止知道这些,朕还晓得,礼部尚书七天前跟您吵了一架,您三句话将他气得眉须倒竖,他还试图跑来朕跟前哭诉,被阿瓷给赶了回去。”
老人家顿觉自己误会了陛下,眼眶一红,“陛下,您在微生时便总爱藏拙,如今您是国君了,怎得还如此作为?”
“傅爷爷,您看,大乾政权新立,第一要务便是用人,可用人却不能随便用,须得好好看清楚了。先前为了填补朝中官职空缺,一股脑招了一大批官员来,可这些官员却不都是可用之人。一来,朕近日里确实有事要忙,二来,刚巧也趁此机会整顿整顿。您说的那些个将朕骂得狗血淋头的,朕都替他们安排好了升官的位子。至于那些阿谀奉承的,改明儿您就将他们通通撤了赶回老家去!”
傅明玉一张红润光泽的脸顿时更加红润光泽了,被那一声“傅爷爷”哄得真真高兴,连着三个月来受的非议和委屈都似乎被赶跑了,“陛下明鉴!”
他说完这一句便瞧起陛下的面容来,眼见得陛下三个月来瘦了一圈又一圈,看这脸色都憔悴了好几分,其实陛下也是很可怜的。
约莫两月多前,陛下一意孤行将皇甫那位宁王妃带回了宫里,一开始,朝中上下都是反对的声音。日日有人上书,明里暗里逼着陛下将人给送回去。说是一来影响了风气,二来,这敌国的王妃终归是个祸害,指不定哪天人家宁王便要带兵打到大乾来。
更何况,早在微生还未亡国时,知微阁便预言那是个妖女,惠文帝也曾亲下千金令意图斩草除根。如今将这么个危险的人物搁在陛下的寝宫里,谁知什么时候会咬陛下一口?陛下难道忘了,当年他可被这妖女当成人质劫走过?
这么连着上了好几日的书,陛下大发雷霆,始终不肯松口,摆明了将人藏在这凭栏居里,外三层里三层地照看了起来。
官员大臣们还想继续逼迫,却忽然听见一个惊天大消息从北国传来。
皇甫那位宁王写了封休书,将宁王妃给休了,称她如何如何阴毒,如何如何不仁。更重要的是,宁王居然说,这宁王妃是大乾破军帝派去的内奸,她爬上正四品掌院的位子,拟了岭北草案,一手主导了岭北战事,为的是与大乾破军帝里应外合,趁机拿下大昭半壁江山。
那封休书虽不过寥寥百字,却句句犀利,字字珠玑,列举了宁王妃的种种罪证,更是将岭北战事的始末讲了个通透,言辞之铮铮足可与当年大顺昭告天下的讨伐檄文相媲美。
世人都不禁唏嘘起来,古往今来,能将休书写得这般厉害,又广而告之的,恐怕也就只有皇甫宁王一人了。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不过也对,毕竟这女子欺骗了宁王的感情,又弑杀了他的生母,还被敌国皇帝当着自己的面给风风光光救走了,天底下哪个男人受得了这般屈辱?
大乾上下这才明白了陛下为何肯倾国相救这位敌国的王妃,也了解了她为陛下作出的牺牲。毕竟说起来,没有宁王妃,也就没有如今的大乾,朝中官员们因此都噤了声,再没逼迫陛下将人送回去过。甚至还有几名原先在微生朝廷当差的老臣感动得稀里哗啦,称等宁王妃病好了,一定要亲自拜谢她。
也有人暗暗思忖,大乾的皇后之位大约是有着落了,这皇后虽是不洁之身,可就单凭她的功绩,也无人敢说一个不是,况且,陛下确实该充实后宫了。
宁王妃的名声就这样一夕之间传遍了三国。有人骂她,说她不守妇道,不懂廉耻,勾引了一国亲王不够,还与他国皇帝有染,真真是不要脸。也有人捧她,说她忍辱负重,对大乾破军帝一往情深,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那可真是了不起。
傅明玉脑子一拐弯,想到了这些个糟心的事,也不再语重心长了,担忧道:“陛下,您保重龙体,宁王妃……”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觉得这称呼不对,可一时也不知该叫什么好,只得稀里糊涂混了过去,“总会好起来的。”
微生玦敛了神色,不再嬉笑,“上回差你去寻的人可有接来?”
老人家见陛下严肃起来了,赶忙正经点头,“回禀陛下,约莫明日便能到。”
“到了以后不必循礼,直接连人带马车请到凭栏居来,那老头脾气古怪,千万好生招呼。”
“臣遵旨。”
“好了,”微生玦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朕要回里头去了,凭阑何日好了,朕便何日回朝,叫宫里头的太医们都尽点心。”
傅明玉应一声,抬起头望着陛下的背影抹了把辛酸泪。
微生玦移门回去,浓郁的药味霎时扑鼻,他倒也习惯,眉头都没皱一皱,踱到了床榻边。
床上的人静静躺着,手脚都很安分,或许是□□分了,显得一点生气都没有。她的眉微微蹙着,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单从指骨便瞧得出来,这女子已瘦得只剩了皮包骨头。
侍应在旁的柳瓷和商陆对视一眼,都给彼此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示意对方先开口。微生玦一偏头就看见挤眉弄眼的两人,瞪她们一眼,“说。”
这一眼虽是瞪了两个人,不过柳瓷知道,商陆毕竟身份有点特殊,这种苦命的活还得自己来做。
她于是清了清嗓,“主子,也没什么,就是您走开那会,凭阑又说梦话了。”
微生玦不问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梦话,摸了摸下巴颇有些满意道:“这丫头总挑我不在的时候叫皇甫弋南名字,倒还挺照顾我感受。”
柳瓷和商陆面面相觑,各叹一声气,都不说话了。
算起来,江凭阑已经接连睡了三个月了。当初在甫京,微生玦救回重伤的她,给她喂了一颗药。那是柳家专门治愈内伤的灵丹,若不是及时给她吃了,她怕是根本不能活着回到大乾。可那药却也是有弊端的,因药效霸道,不令服用者沉沉睡去便不能畅通筋脉,反倒愈加灼肺伤腑,微生玦只得连日点她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