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似乎已从揪心的痛楚里缓过劲来,点了点头。
“啥意思,我咋看不懂?”
“你傻啊,这还不明白。”
“你懂?那你倒是给大伙解释解释啊。”
“这娘们不是让猴子使出能打烂桌子的力么?你现在看这桌子,烂了么?”
“裂是裂了,可还没到烂的程度,是猴子本事不够大吧?”
“非也,非也。那一掌若全力使出,桌子必成齑粉,如今却只是裂成了三十八块,那是因为,大半的力都被这人给接住了。”
“接住了?那她怎得一点事没有?”
“力打在她那,又反弹回了猴子身上。”
“哦——不对啊,那猴子怎得也没事?”
“她体内的气劲,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在一定限度内,打在她身上的力会照原路返回,超出负荷的部分才能真正伤她。大力叔出手向来使蛮力,一旦受到反噬必要自伤,她踢他那一脚,其实反倒是救了他。猴子年纪轻,内力不纯熟,本来也不可能不受反噬,但却胜在有内视之能,因早对她体内气劲有所了解,所以提前作了准备。”
江凭阑无声一笑,如他所料,这书院里的确是卧虎藏龙。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见一位身着官服之人一路“啊呀呀”着奔进来,瞠目结舌地望着大堂内乱糟糟的景象,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到了她脚下。
“宁王妃息怒,息怒!学生们不懂事,以下犯上,冒昧冲撞您大驾……”
“哦?”她十分嫌弃却又十分温柔地将地上趴着的人踢开一点,“冲?撞?这不是大人您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吗?”
那人吓得赶紧往后缩,“下官心系王妃安危,这才乱了方寸,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当然不记。”她笑笑,“本宫的粉丝很多,常有像大人您这样,看见本宫便情不自禁情难自已冲上来的。”
李乘风眼睛亮了,王妃第一次自称“本宫”,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必须记录下来!
商陆眨眨眼,歹毒啊歹毒,王妃真是好歹毒。纵观朝野,眼下谁人见了宁王妃不怕?这种“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宁王。世人皆知,宁王对他这位王妃恩宠荣盛,王妃第一次参加朝议时骂了位官员,过不久他就被贬入狱了,而有位官员骂了王妃,当场被宁王出言威胁,吓得回去以后浑浑噩噩病了好几天。现在呢,本来是个“心系王妃安危”的好事,被她这么一番“情不自禁情难自己”的话一说,倒成了以下犯上斗胆觊觎王妃。这要是被宁王知道,可怎么得了啊!
江凭阑理直气壮地狐假虎威,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王妃空头四品官,有关系不靠,有后门不走,她傻吗?利用一下皇甫弋南怎么了,他利用她的地方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不好意思过。
趴在地上的人愣了愣,长长“呃”了一声,虽然不懂粉丝是什么却也听出了她的意思,吓得把头一顿猛磕,“下官不敢,下官万万不敢!下官发誓,下官……”他老脸一红就开始自己给自己掌嘴,节奏明快得像是门口街市打快板的说书人,“下官心系王妃安危,冲撞王妃大驾,下官知错!下官知错!”
四面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平日里蛮横无理,对他们随意欺辱打骂,还逼死了好几位良家闺女的理事大人,今天很不一样啊。想到这里,人人嘴角一抹快意笑意,呵呵,这老贼也有吃瘪的时候。
江凭阑看似垂眼看地上的人,实则却用余光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看到这里也觉得这威信立得差不多了,和蔼可亲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理事大人快快请起,今后也不必称呼本宫为‘王妃’,叫‘江大人’便好,毕竟在这养贤院里,本宫是掌院,也就是您的顶头上司呵呵呵。”她望着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的人,笑得一脸气死人不偿命,“啊,这地上都是碎木屑,您小心别扎着了。”
起身到一半的人腿一软,忽然觉得膝盖好痛,垂眼看见殷殷血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哎?怎么晕了。”江凭阑十分遗憾也十分可惜地道,“还想说,理事大人对本宫关切之至,实令本宫感怀,回头本宫便在陛下与宁王殿下面前,替大人您美言几句的。哎,不过既然您晕了,那这事也便作罢吧。”她抬起头,招呼侍立在大堂的人,“来来,把咱们的理事大人好生请下去。哎呀呀,你们抬人的小心点啊,他那膝盖骨里头全是碎木屑,搞不好要残废的啊。”
抬人的那几个手一抖,险些把手里人给掼出去。
江凭阑摇了摇头,“一个个大惊小怪不成气候,忒没见过世面,本宫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目瞪口呆的众人闻言立即点头,又见她很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娇羞地道:“殿下老夸我可爱的说……”
不知是谁,“咕咚”一声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李乘风的眼睛又亮了,嗯……原来王妃喜欢“可爱”这个词,回头就告诉主上去。
商陆的嘴角抽了抽,够了够了,不就是嫌这里消息闭塞,宁王与宁王妃的恩爱故事没传播进来么?放心吧,现在全书院都已经知道您上头有人了。
“好了,言归正传。”江凭阑负起手,望了望满堂的人,“先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啊,如你们所见,我呢,是这个书院的掌院学士,是这里最大的官,也就是说,这个书院,小到扫地小厮,大到刚才被抬出去的那位,都归我管。”
“您是大人,您很厉害,但您想怎么管?”有人讥笑,“咱们这里可不是一般的书院。”
“这个问题问得好。”她赞赏一笑,“答案是,我是大人,我很厉害,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空话谁都会讲,可我江凭阑不会,所以,请各位认真地把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是对你们的威胁。”
不知是谁“嘶”了一声,见过威胁人的,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威胁人的。
“乘风,现在几时了?”
“回大人,午时整。”
“哦,平常你们都是这个点才起?”她笑笑,也不等人答,自顾自往下说,“不管男女老少,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我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她竖起一根食指,“明日起,每日辰时大堂集合早跑,绕书院跑十圈。午时准时提供午饭,过期不候,午饭的饭菜按早跑情况给,迟到者没有菜,缺席者不仅没菜而且没饭,漏了圈数的,少一圈少吃一两饭,少五圈以上同迟到者,少八圈以上同缺席者。”
“这是什么破规矩,疯了吧?”
“哦,忘了说,插嘴的,饿两顿,或者加跑十圈,自己选。”
有人还想再说,被身旁人扯了扯衣袖劝住。
“早跑时的安全问题由我全权负责,身体不适要请假的,可以,我亲自给你把脉,体力不支跑不动了的,可以,我亲自给你把脉,故意欺瞒者,同插嘴者。”她语声清淡,始终含笑,“嫌这规矩不好,不想干?可以。只要你们七十二人能够做到连续一个月全体无罚通过,早起制度以及早跑制度就可以取消。不过,一旦出现惩罚情况,天数将归零重计。”
众人开始苦笑,害群之马总归是有的,一个月七十二个人不犯错?这种近乎奇迹的事,他们可不敢想。
“自以为体质健全,不吃饭也能活的,可以,饿死了学院概不负责。自以为团结友爱,愿意互帮互助的,可以,被发现了,你帮助的那个人须受的罚,全算在你头上。自以为受不了这规矩想退学走人的,可以,只要你认为……”她顿了顿,平静一笑,“死了比活着舒服。”
☆、早跑
满堂的人,脸色霎时都黯了下去,很多张脸甚至显出灰败的死色来。死了比活着舒服吗?对他们而言,或许是的。在这个世上,多数人都惧怕死亡,但最令人惧怕的其实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他们很清楚,江凭阑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养贤院与睿明院不同,后者自皇甫开国以来便建立、存在、发展,是正统的书院,选拔的方式也相当正规:三年一度的科举或偶有破格的举贤。养贤院却是在延熹四年才经由神武帝一卷圣旨成立,明面上与睿明院齐平,可不论是院内官职还是运作方式都与其截然不同,低了不止一个档次,选拔手段更是堪称奇葩:招生时间不限,一年四季白天黑夜随时,招生范围也不限,男女老少皆可,报名入学者只须展示个人才艺绝技,由官员进行初步筛选后上报陛下,再由陛下指定重臣进行二次筛选,最终确定是否合格。
这样一种看起来有些玩笑的选拔手段,令养贤院多年来背负着“养闲”的名声,而这个书院自成立以来也确实未出过什么人杰,曾有不止一位大臣皇子不止一次上奏请求取缔养贤院,却始终不得陛下首肯。可以说,书院苟延残喘至今完全是神武帝的专断。
神武帝处事十分注重权衡与圆滑,唯独在此事上有自己的计较,聪明点的也便看出来一些端倪,猜测这个书院可能是在募集为皇室效力的特殊人才,院内不是不出人杰,只是所出人杰都被安排了秘密任务,只在暗处行动。
上书失败的次数多了,渐渐也就没有人提出反对了,众人都觉得,大小不过一个书院,也不费多少人力钱财,管它有用还是无用,留着便留着吧,以皇甫国库财力,养一帮闲人又有什么难的。
世人都当那帮白吃白喝的学生是走了运,非院内人士不会知道,这个书院进来不难,出去却不容易。不是没有人感觉到书院的华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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