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把握想出回去的方法,也没有把握活到那时,机会……实在太渺茫了。在这里,你们二十六个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我怕你们跟着我,只会平白牺牲。”
“小姐……”
保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的小姐,从来不曾有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从小到大,学什么、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就连碰到道上死对头绑架追杀也是气定神闲,眨个眼的功夫就想出了对策。但现在,她坦然地对他们讲,她害怕。
“我知道,江家人的脑袋从来都是悬在裤腰带上,这里没有人怕死,但同样的,‘义’字为先,我们之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连累其他人死。你们之中,有的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江家收养,有的是后来才跟了江家,但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我都当你们是亲人,尤其在这炎凉的异世。”
似乎已经有人听出了她的意思,急声道:“小姐,您别说了,我们不走,谁都不走!”
“对!小姐,我们不走!”
她手掌一竖:“先别急着回答我。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今天过后必不会再提,所以请你们务必考虑清楚。我给你们自由选择,想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我江凭阑感谢你们这些年替我、替江家挡风挡雨挡子弹,你们的命,还给你们了。我手上这叠银票,够你们三年之内不愁吃穿住用。想留的,从今往后,你们的命就是我江凭阑的命,不管这异世多少凶险,我和你们一起扛!”
四下沉默,没人看那叠银票一眼,不知是谁带了个头站到了江凭阑的身前,紧接着二十五个一个不落地,所有人都站了出来。
“小姐,没什么好考虑的,您会在世迁哥生死未卜的时候跑路吗?您不弃我们,我们也不会弃您,我们的命,给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就是啊,小姐,您说这么多,还不如请兄弟们吃顿火锅。”
“既然如此,”她笑笑,“这些打劫来的银票就分给你们去买些食材。”
“呀,小姐,您这出手的速度也忒快,兄弟们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都不敢干回老本行。”
她挑挑眉:“那你们身上这些斗笠、衣服,都从哪来的?”
大家不好意思地呵呵笑着:“小姐您放心,您的教训我们都记着,没抢老弱病残妇人小孩的,这城里恶霸不少,我们挑了几个打了……”
“好了,先说正事。”
一屋子的人齐齐噤声。
“首先,我要你们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回去的机会已经非常渺茫。前段时间我通过古籍杂记研究了这个大陆的地质变迁,发现大陆西面有一块疑似板块碰撞后形成的隆起构造,并且近千年来始终处于匀速抬升的状态,很像我们现代所说的青藏高原。青藏高原的隆起分成很多个阶段,距二十一世纪约一万年前,地质历史进入全新世,这一万余年间,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从四千米左右升高至四千七百米,而眼下我们看到的这块隆起的海拔,恰好在这两个数值之间。”
“小……小姐,您说的怪瘆人的,这意思是……我们还在地球上?而且是一万年前的地球?”
“具体时间难以测算,按照青藏高原抬升的速度看,应该是距二十一世纪六千年至八千年左右。当然,一个板块隆起可能是巧合,让我更加确信这一点的,是我们穿越的时间:二零一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这……这不就是之前盛传的世界末日?小姐不是一向不信这些吗?”
“玛雅人预言,二零一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黑夜降临以后,第二日的黎明将永不到来,故称这一日为世界末日。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可你们想过没有,玛雅人为何将文明以季度划分?世界没有末日,但或许在文明交替的那一天,有什么奇怪的阀门……被打开了呢?玛雅人预言第五文明季度为五千一百二十五年,那么第四文明季度的时间与我之前的推测就恰好对上,这些种种当真是巧合?倘若以上假设成立,我们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就必须等到第四季文明陨落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她深吸一口气,“距离现在起码还有千年。”
众保镖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平常胆子挺大的爷们竟也一时起了鸡皮疙瘩,仔细一思忖过后,又为他们家小姐自小过人的记忆力惊叹。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一番言论已经非常接近真相,倘若此刻有知情人在场,也必要为这女子的智慧折服。
“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能够面对现实,而非让你们破罐破摔。回不去不等于活不了,我要活下去,以江凭阑的身份活下去,风风光光得活下去,你们也一样。”她站起来,负手走到门前,“乱世生存大不易,在这里,我们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从今天起,一切训练照旧,所有人以序号重新编排,a……”她一顿,“阿迁就是一,b为二,c为三,以此类推。七人为一小队,明天一早,第一小队出发前往曲水县搜寻阿迁留下的线索;第二小队城外待命,你们要习惯这里的通讯手段,负责联络工作;第三小队去皇城,我心里不安,总觉得武丘平那事没完,你们潜入哪里都好,总之要得到一手的消息;阿九、十五,你们就在杏城找一处宅子,不用太大,作为我们的临时据点即可;阿六、十七,你们两个留在我身边照应。最后还有一点,你们每个人身上带的枪用一次就少一发子弹,不到生死关头切莫拿出来,也不可招人眼,宁肯毁掉也绝不能落入敌人手中。明白了吗?”
“是,小姐。”
☆、对弈
“阿迁,别过去……别……阿迁!”
躺椅上小憩的人蓦然惊起,惊起一瞬犹自大口喘着息,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带额前几缕碎发也湿了一半。这两日,她夜夜梦见那个蹦极台,眼见着江世迁头也不回地从崖上往下跳,而原本该在他腰间的绳索却在她的手上。
江凭阑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叫了声:“十七。”
这一声却没唤到人,她奇怪地抬起头,忽然觉得余光里有什么不对。她猛地转头,左边,喻南正半倚在床边端着碗喝药,右边,微生玦也是同样的姿势。
这两人终于肯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等等……他们俩为什么用这副“捉奸”似的表情看着自己?江凭阑有些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两人仍一动不动盯着她,神色平静,平静之中却又有些什么说不出的意味。
她“呵呵”一笑,蹑手蹑脚站起来,理了理身上衣服,毫无歉意地惊喜道:“醒了啊,醒了就好!你们昏迷这两天,我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别提多担心了!”
看着她拙劣的演技以及明知自己拙劣却还明目张胆演着戏的坦然神情,两人都没说话,一笑过后便各自瞥开眼低头喝碗里的药,动作竟是出了奇地一致。正如先前下人端着药碗进来一刻,两人同时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江凭阑又同时作了个嘘声的手势一般。
江凭阑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两人睁开眼发现和对方睡在一间房里一定又免不了斗起来,早知他俩能够如此和平共处,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睡在这躺椅上准备随时爬起来挡架呢?还白白让沈府里头以沈书慈为首的一干人等当面背后地嚼舌根,说她不懂洁身自好。
喻南喝药向来喝茶似的,慢慢品慢慢尝,很享受的样子,微生玦则皱着眉将碗里的汤药一口饮了,看着慢悠悠倒水喝的江凭阑打趣道:“凭阑,我活了十七年,这可是头一遭跟男人同房,亏你舍得。”
她挑挑眉,一副教育自家弟弟的架势:“你一个锦衣玉食的……的大少爷,没见过的多了去了,这人生百态个中滋味总要都经历一番才好。”
喻南听出她话里的停顿,抬起头来:“你不必累着自己,费心费力地瞒我。”他看向对床微生玦,“微生皇城里第一顽劣、第一愚钝、第一不学无术,以风流二字‘誉’满天下的三皇子三殿下,我还是认得的。”
江凭阑一愣,倒是她多事了?微生玦这个人,敢情这么出名?
“不过……”喻南话锋一转,“惠文帝若是晓得他这个儿子藏拙藏到了这般境地,不知是该欣慰后继有人,还是该后悔没早日废了那病怏怏不中用的太子。”
微生玦一直笑眯眯听着:“既然藏了,便是要藏到底的。我本无意江山,偶有所为也不过身在皇家不由己。至于皇位……”他笑得坦荡,“那是我微生家的事,便不劳阁下费心了。”
喻南也不再多说:“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