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看到他痛苦紧闭的双眼中流出一行浊泪,在含糊不清的哽咽声中听到他叫了一声妈。
奶奶。
清脆的落地声响起,手术刀从她手中滑落,她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似的跪倒在安离床前。
回不去了。
菀城的雪,飘着红烧肉香气的小院,全都像洗衣盆里五彩缤纷的泡沫一般,碎了,全都碎了。
她什么都没有。
亲情,友情,爱情,她越想得到的就越是得不到,她越是想抓紧的,就越是离她远去。
“黄杨扁担软溜溜哇姐哥呀哈里呀,挑挑白米下柳州哇姐呀姐呀下柳州啊······”
带着泪意的民歌颤抖地响起,斐明月一边唱着小时候奶奶哄她睡觉时唱的歌谣,一边颤抖地拔去了安离的氧气管。
安离痛苦地睁大眼睛看着她,在氧气渐渐稀薄以后,眼中的惊恐反倒慢慢褪去,慢慢变得平和宁静,像是每个人刚出生的时候都曾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一样。
那个美丽坚韧的女人,像是纯洁的野百合一样生长于菀城的水乡之中,生不入豪门公馆,死亦不见旧爱前缘,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只可惜,有了他这样的儿子。
富贵迷人眼,菀城的雪,他再也见不到了。
“人说柳州的姑娘好哇姐哥呀哈里呀,柳州姑娘会梳头哇姐呀姐呀会梳头哇······”
在女儿颤抖的歌声中,安离慢慢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慢慢进入了一个早被尘封的美梦之中。
温柔的母亲轻轻晃着她亲手编的摇篮哄他入睡,在温暖的冬日阳光里,响着母亲软糯温暖的歌声,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都比不上他的母亲,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斐明月伸手帮他合上眼睛,慢慢起身,在她转身离开以后,一行清泪沿着安离苍老的眼角缓缓落下。
走出病房,傅西楼伸手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慢慢把她抱入怀中。
斐明月终于控制不住地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过去很长时间,她才慢慢平静下来,红着眼睛看着傅西楼问道:“可以把他的骨灰送去菀城安葬吗?”
傅西楼牵着她的手回她自己的病房:“应该的。”
被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着,斐明月心里又暖又酸。
“傅西楼,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她停下脚步,晃了晃他握着她的手突然撒娇道。
傅西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要求,不过还是配合地在她面前蹲下:“好。”
虽然这里和她的住院部是两栋楼,隔得还有点远,但是看在她今天这么难过的份上,哄哄她也没什么。
斐明月也就是突然想到了试一试,等傅西楼真的屈尊降贵地在她面前蹲下的时候,她反倒不知所措起来:“啊,真背啊。”
傅西楼被气笑了:“不然呢,不是你要求的吗?我都这么听话了,你要不配合,你说我尴不尴尬吧。”
斐明月被他逗笑了,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后背上,同时在他的脸侧亲了一下,声音明显高兴了很多:“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