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回一回神,扭头叫人:“雪梨。”
雪梨跟着卫忱一起登上城楼的时候,皇帝与惠妃已在城楼正中站定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上有几朵白云点缀得适当、又不掩阳光。那阳光将皇帝一袭玄色冠服照出光泽淡淡,城楼下,是洛安城里的万民欢呼。
“好热闹啊……”雪梨心觉震撼,感慨的声音都有点发虚了。
卫忱一笑:“你若爱看人声鼎沸,来年新年的时候告个假。”
“新年?”雪梨怔怔,卫忱颔首:“除夕夜陛下会来这里与民同乐,天上是烟火、地上是欢呼,盛世奇景。”
她被他的话挑起了好奇,转念想想又已失望起来:新年告假是不可能的。新年时最忙了,宫宴一场接着一场,还要为觐见的朝臣们备点心,连睡觉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几丈外,天子神情谨肃,淡看着脚下的喧闹无动于衷了许久,终于轻道了句:“真热闹。”
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惠妃微微欠身:“是,恭祝陛下国运恒昌。”
皇帝一时无话。心里忽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客套得太过了。或者说,一切都被惠妃的这句恭祝衬托得客套太过了。
他侧头一睇她,语中略带了点说笑:“说句别的。”
惠妃浅怔,复又抿笑:“国泰民安,万事如意。”
皇帝轻吁了口气,兴味索然。目光稍挪,俄而一定。
就在惠妃后面不远的地方,看上去就跟另一个世界一样。
也不知在聊什么,雪梨眉目间笑意盈盈的,脚下偶尔还那么轻跳一下。卫忱也眉眼带笑,她一跳他就按她肩头,从此处看去,一派轻松,和他眼前的死板完全是两个模样。
脚下的雀跃声猛地高了一阵。
皇帝抽回神思举目看去,是使节团近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为首的那个执着旌节,旌节上紫红的绸旗随风轻扬,是罗乌王室惯用的颜色。
皇帝稍上前了一步,似有什么力量无形中压了下去,底下的呼声戛然而止。
谢昭淡视着下面近在咫尺的一行人,心下冷峻而笑,倒想看看他们敢不敢现在就自行免了大礼。
旁人也都紧悬了一颗心,静静地等着。
须臾,雪梨看到为首的使节深深长揖,后面随行的众官员随之长揖,再往后的女眷也躬身施礼。
旁边的卫忱面色陡然铁青。
天子的神色被冕前的十二旒覆着,看不清楚,但雪梨依稀能看到他广袖下的手一紧。
“不知天高地厚。”卫忱冷然切齿。
雪梨一滞,茫然间正要问他怎么了,他手一扶刀,已径自朝石阶走去。
皇帝偏首看看,强定口气,招手让雪梨上前。
雪梨望见他的神色,连呼吸都窒住了。
“你跟卫忱一起去宫里传句话,告诉尚食,接风宴提前到今晚。”皇帝道。
原本是明晚。
“诺。”雪梨福身应下,觑一觑,又问,“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吧……”
他看上去像是话没说完。
“嗯。”皇帝被她问得稍一笑,目光从使节团众人头顶一扫而过,“告诉尚食,今晚要你定一道菜,是朕的意思。”
啊?!
雪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意思”吓得差点往后跳。
为罗乌使节接风的宫宴要她定一道菜?
“陛、陛下?要什么菜?”她惊魂不定地望着他。
“随你,你想一道能唬得住他们的菜便是。”皇帝淡泊而笑,续上的鼓励之语道是诚恳,“你比旁人心思活,这事交给你了。”
他也是片刻前对比惠妃和她时才恍然意识到这一点,前些日子光觉得她傻了,差点忘了她其实还是个灵巧的小姑娘。
不止是在规矩上不死板,在做菜上更不死板,他明明见识过的!那道冰糖雪梨、还有做成小白花形状看着很有食欲的桂花松糕,都很不错。
但雪梨自己可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站在皇帝面前,神色挣扎得都快哭了,薄唇翕动地踟蹰了半晌,大着胆子问:“那如是奴婢没办好……”
她想求个免死金牌,结果他悠悠一笑:“不会的。”
雪梨感觉就像直接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她好想跪下求饶!
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蹭下石阶,心下一道道地过着菜谱,等走到卫忱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泪眼婆娑:“卫大人……”
卫忱正为方才所见而不忿,还得定着心神嘱咐行馆的事宜,陡闻哭腔一愣:“怎么了?”
陛下要逼死我了……
雪梨把这话噎了回去,强吸口气:“陛下让我们进宫传个话,还说、说要我备一道能唬住罗乌人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