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曾添,他脸色白的让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是他,他像是听到了响动,费力的撑着眼皮,朝我看过来,我马上伸手握住他的手。
“曾添,是我。你看见了吗,是我,是年子……”我用力叫着他,想听见他的回答。
曾添不动弹,可是眼睛睁得比之前大了很多,看得出他看见我了,眼睛里有微弱的亮光再闪,我使劲忍住眼泪,想对他笑,可一定笑得很难看。
曾添的嘴唇在翕动,我赶紧贴上去,“你说,我能听见,你说。”
我还感觉到,曾添被我握住的那只手,很轻微的有了点反应,他是清醒的吧,我在心里祈祷着。
“年,子……”虚弱的声音,从曾添嗓子眼里挤出来。
我用力握他的手,“是我,我在这儿呢,没事了。”
曾添居然挤出一丝笑意看着我,我多久没看过他对我笑了,这笑容太久违了。
“这样结束,挺好的……我真的害了人。这是应得的,别追究……什么,不要,不要……尸检,也别告诉……我是她爸爸……”
他的话有些不清楚,我用力听着,每句断断续续的话,都让我想立刻嚎啕大哭,可我没有眼泪,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像是坠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里。
突然声音消失在了耳边,我又贴的更近一点,还叫了下曾添的名字,可是再没有任何回应,我使劲捏了捏曾添冰凉的手,也没反应。
我直起腰,离了点距离瞪着曾添看,他眼睛还是半张着的,没合上。
可我是学医的,我很清楚眼前正在发生什么。
监护仪上也响起了让人绝望的鸣音……
我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推到了一边,眼前只看见一片白花花的身影在忙碌,在围着曾添忙来忙去。可这样的情况很快就停了下来。
“五点四十七分,患者曾添宣布死亡。”有个男人的声音,冷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有人过来拉我,我很平静的看了这人一眼,可是没分辨出是哪位。我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抽离出了身体,像个没魂的空壳一般,迈步慢慢朝急救室外面走出去。
胳膊被人用力扯住,我不得不再次去看是谁,这回总算看清了,是曾念,他红着眼圈,脸色煞白盯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神也是空的。
“曾添走了。”我看着曾念,喃喃开口。
“走了,比我们都先走了一步。”
我不想再说话,扯开曾念拉着我的手,眼睛盯着急救室外不远处的一张椅子。我想坐下,我站不住了。
曾念没拦我,也没再跟上来。
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名字,叫曾总,叫曾念,他有事要去管。
好不容易走到椅子上坐下,我感觉到有个人就跟在我身边,可我没力气去看也不想看,身体坐下来就颓成了一团,明明很想哭,可就是没有眼泪。
没记错的话,我答应过要是曾添比我先结婚的话,我会做他新娘的伴娘。他也答应过我。要是我先把自己弄出去嫁掉了,他一定会作为娘家哥哥送我出门。
可是……我张开嘴想喊出声音,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喂。曾教授,是我乔涵一,您在哪儿呢,我想去见您……对,就现在。”有人讲着电话,匆匆从我身前走过。
我耳朵里重复着曾添最后对我说的话。“不要……尸检,也别告诉……我是她爸爸……”
团团漂亮的小脸蛋出现在眼前,我不敢看下去,使劲把眼睛闭上。
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我渐渐冷静了一些,想不明白作为医生的曾添。怎么会因为注射药物引发急性反应,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吗,就算不知道,他难道不知道要先做皮下试敏吗,怎么会这样……
一个个问题在我脑子里呼呼飘过,我想不出答案,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他是故意的,他想这么离开。
可我不愿相信,也没办法接受,曾添就这么突然地走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乔涵一的声音再次出现,我茫然抬头去看。看见了曾伯伯被乔涵一和另外一个人搀扶着,走向急救室门口。
他们路过我身边,没人看我,眼睛都直直的盯着前方。
我努力让自己从椅子上站起身,没站稳,被人伸手扶住了。
很有力很粗糙的一双大手在扶着我,我转头就看见了左华军的脸,是他扶着我。
悲凉苍老的一声哭喊,从急救室里传出来,我顺着声音去看急救室门口,曾念的人正从门里往外走出来。
他开始几步还走得很稳当,可是再走几步,我看见他突然伸手去扶墙,脚下也虚滑了一下,人停了下来,原本挺直的脊背,渐渐佝偻下去,手指分开用力撑在墙面上。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看上去比医院的墙还要白。
头也一点点深深低了下去,我看到曾念的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他在哭,可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我的眼泪,也终于决堤而出。
103青春逢他(020)
身后事,处理时完全尊重了曾添的遗愿。
没有任何追究,曾伯伯在听我说完儿子最后的遗言后,主动提出不做尸检,团团也仅仅是以侄女的身份参加了他的葬礼。
最后整理曾添仪容的时候,我和殡仪馆的美容师一起走进了停尸间里。
听说曾添的眼睛是曾念替他合上的。
我看着曾添安详的面容,像是一场大手术后,他正在休息,不久之后就该醒过来了。
通知白洋的时候,那丫头很平静的听我说完,只说了应该请不到假赶回来送曾添了,让我替她定花圈,还说方便的话,拍一张曾添最后的样子发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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