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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离曾家大概有三站地的距离,我出来时记着刚看过时间是晚上快八点二十了,公交车这时早就没了,我又没钱打车,只能走走跑跑的过去。
特意选了条有点绕路的路线走,我妈要是追过来也很难马上发现我。
冬日的夜里,街头行人车辆都不多,我越离曾家近越觉得心里难受,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我妈果然没追上来。
等我又一次走到曾家对面那个小报亭的时候,踮脚往他家院子里张望,隔着围墙,隐约能看到屋子里的灯光。
可是曾家好安静。
我记着看过一次邻居家里死人,也是在夜里,整个晚上都人进人出的不消停,还有突然就爆发的哭声。
这些在曾家大院里都感觉不到。
我在小报亭的阴影里站了足有一分钟后,才快步走向了曾家大门口,到了门前恩响了门铃。
一下,两下,三下。
大门里没有丝毫动静,我抬着手等了好一阵后,再次有规律的摁了三下。
这回里面终于有了声响,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直奔门口而来。
门一开,面色苍白的曾添出现在我面前,他看见是我楞了一下,旋即眼睛里就水雾一片。
我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也有东西忍不住快要冲出来时,门里的曾添突然伸手把我搂住了,他滚烫的脸颊贴着我冰凉的脸,反差实在强烈。
我一激灵,开口问曾添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这么热,曾添不说话,也听不见平日里听惯了的嘿嘿笑声,他就是死死搂紧我,我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曾添……”我无力的喊出他的名字,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一个刚刚失去妈妈的大男孩。
我没体验过失去至亲是个什么滋味,我也没什么至亲之人,除了我那个老妈。她从小到大骂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是个没亲情的,也不知道哪天她死了我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我嘴角抽了抽,我还说人家私生子是冷血的,我在自己亲妈眼里不也是一样?
我们大概是一类人,身上都缺了点什么……缺了曾添身上的某样东西。
我正胡思乱想着,曾家的屋门又打开了,曾添像是被惊吓到了,随着开门声猛地把我放开了,眼神奇怪的看着我。
“是欣年来了啊。”
是曾添老爸出来了,他是在全国都有名气的画家,听说一张画至少要卖到两百万以上,曾添他妈听说过去就是他的学生。
我连忙和这位曾伯伯打招呼,他点点头往我身后看,我开始以为他是在看我妈有没有一起来,刚要开口说明我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时,就听见曾添小声说了一句,“你,怎么也来了……”
站在台阶上的曾伯伯咳了两声,我身后也响起了脚步声。
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间就觉得特别心慌,想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024血肉横飞的年少时光(七)
“时间太晚了,阿姨让我过来接妹妹回去,打扰了。”曾念阴冷的声音响起,果然是他又跟来了。
阴魂不散啊,我又是一点都没觉察到。
我偷眼瞥了瞥台阶上那位高高在上的曾伯伯,私生子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自家门前,不知他心里什么感受。
再看看曾添,我心里有点疼,他这个傻子还不知道我这个便宜哥哥身上跟他留着同样的血脉,要是他知道了……
我和三个同样姓曾的男人站在大门口,都沉默了一会儿,气氛让人尴尬。
最后是曾伯伯打破了僵局,我没想到他能那么平静对自己的私生子说话,他让曾念带我赶紧回家,还嘱咐我们到家了让我妈一定给他来个电话报平安。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我看着曾念,他也很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反正我看不透。
倒是曾添回头对着他爸叫了一声,“爸,我能送送年子吗,就一会儿。”
曾伯伯绷着嘴角,目光从曾添身上移到门外的曾念身上,再移回来,“不要走远了。”
我和曾添默默走出大门,曾添看了眼曾念,“我跟年子说几句话,你等一下。”说完,他着急的拉着我就往稍远点的一处树影里走。
曾念站在大门口外,原地没动。
曾添的呼吸声急促起来,我原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在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面前大哭才拉我走远点,可是我看着他的眼睛时,里面似乎已经没了泪水。
我轻声叫了下曾添,他的眼神马上不自然的紧张起来。
“你什么都别问我,听我说……”曾添的声音好小,俯下身子靠近我耳边说道。
说完,他抬手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睛里又闪烁出水光,“我回到家里时我妈已经不行了,你妈也在家,我爸也在,我妈她……”曾添哽咽了一下,我看得出他用力把眼泪忍了回去。
亲眼看着给予自己生命的那个人失去生命……那场面我没经历过也想得出会有多痛苦。平日里总毒舌欺负曾添的我,此刻却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安慰话,只能拉了拉他的胳膊看着他。
“我爸叫到家里的医生跟我说我妈是猝死,是意外,我爸不让对外说我妈是在家里没的,,你来之前刚把我妈送到朋友的医院里去了……”
我愣愣的听着,心想人死了不是应该送去殡仪馆吗,干嘛还要送去医院。
曾添也没给我解释他爸为啥要这么安排,他只是依旧很紧张的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朝自己家的大门里看着,眼神偶尔还会路过站在一边的曾念。
“年子,我要学医,我要当医生!我要是个医生,我妈也许就不会……呜呜……”曾添终于哭出了声,脸上也泪水横流起来。
我的眼泪也刷的一下跟着他一起流出来,我使劲冲着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