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走邪道的人只是少数,正直的干部占绝大多数,你还年轻,尤其要坚持走正道,邪道能走多远?只有正道才能走到底。这些话把韩江林自己都感动了,眼睛微微湿润,小周庄重地点点头。
回到镇里,韩江林坐不住了,坐上班车直接回家,要把这些事和兰晓诗商量,请她参谋,拿主意。韩江林一脸严峻地进门,兰晓诗从未见他这副表情,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虚地笑问,我勤奋的老公怎么成了走读干部?
韩江林见晓诗紧张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神情吓着了妻子,笑道,还不是你这个吸引力发生作用?
兰晓诗问,出了什么事吗?
韩江林摇了摇头,拉着晓诗在沙发坐下,简单地把目前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说了说,然后说,大家闻风而动了,我心里不踏实,想去走走屠书记,探一探屠书记的口风。
晓诗笑韩江林沉不住气,意志方面的定力不够,在风云变幻的时刻还不能做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韩江林不服气地说,我是定力不够,但还没有成为热锅上的蚂蚁。他说了欧阳光和前不久到屠书记住所汇报工作的事,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前后有十多拨人前去看望屠书记,真可谓门庭若市。
晓诗说,礼尚往来是中国人的常情,春秋五霸征战中原,不少的战争直接靠贿赂鼓动,何况人事?这种传统经过数千年封建社会传承,成为调整社会关系的原动力之一,每到年关,市委大院小别墅门前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景象。
原动力。韩江林轻轻一笑,这个比喻别致贴切,实现升官路线图的原动力在书记掌握之中,我需要到那里加加油,充充电。
晓诗说,急什么?姨爹在上面会给你原动力的。
来自姨爹的原动力需要经过能量转换,为了能量不在转换的中间损耗掉,应该主动采取一些必要的预防措施。
你怎么不想想,中间环节有可能像电力输送站,不一定会损耗能量,还会提高电压,不过,人情不嫌多,去看望屠书记不是坏事,总得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吧?
屠书记关心体贴下属,每逢干部调整之风吹出来,都会生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晓诗惊讶地问,屠书记装病住院了?
韩江林责备道,谁说屠书记装病了?我只是发现这个现象,几次干部调整吹风后,屠书记就就会生病,看来书记的病情也善解人意。
这病真是奇了,领导的病居然有领导意识和谋略,能够配合县里的工作,主动给科局长亲近书记提供机会,一方以探望之心送礼,一方安然受之而毫无愧疚之心,兰晓诗拍拍他的手,要想富,动干部,以后你管干部学着点,把最小的资源合理利用,发挥最大的经济效益。
这是相夫呀还是想把老公送进监狱?
兰晓诗娇气地靠进他怀里,眼睛羞涩地望着他,不是逗你玩的吗?我什么时候跟你提钱的事啦?
韩江林神色黯然,轻轻一叹,你倒没有跟我提钱的事,什么事都要花钱,什么人都需要打点,哪来这么多送的?难怪有些人会狗急跳墙,利用手中掌握的资源请客送礼。
这有文化传统的原因,也有体制的原因,不管别人如何,你老婆不要你拿钱回家,要懂得洁身自好。
谋小顶子所花不多,谋大顶子需大花费,到时候拿什么送礼?韩江林说,接着你刚才的话题,一个人跑步需要物质能量,如果没有从下面获得能量,进行能量筹备,又怎么可能把向领导输送能量,取得领导的好感和赏识?
我知道基层不少人收礼只不过替领导代收,自己没有放入腰包,但送礼博取上级好感,只是一种方式,绝对不是唯一的方式,上哪座山唱哪首歌,相信前面自有贵人照顾提携。
两人商量了送礼的数目,晓诗提出送一万块。韩江林的心被蜂蜇了似的痛了,说,太多了吧?不如买一点东西去看看。晓诗笑着问,你看送什么好?
送点土特产?比如红天麻。
晓诗揪了揪韩江林的耳朵,撅着嘴说,给市里领导送点土特产是个顺水人情,让领导关心红天麻项目,记住你的政绩,一举两得,屠书记是白云的书记,只怕南江干部送的红天麻足够开店了。
送瓶茅台和烟?
晓诗抚着韩江林的肩,说,哪有看病人送酒的?逢年过节,或者领导外出学习,送点烟酒什么的倒可以,领导用来招待朋友,屠书记在养病,借口医生要禁烟酒,你灰溜溜提回来?再说几瓶茅台加两条烟,少说也得好几千块,不如干脆送几千块钱来得方便。
何必为这点小事伤脑筋,兰晓诗从柜子里拿了一万块钱递给韩江林,该给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韩江林上南原,晓诗要跟着去。韩江林老大不高兴。心想,现在的领导常自称县老爷,常把百姓称为我的百姓,如果看见部下带着漂亮的女子出现,脑子想歪了,以为带来的女子是有意奉送的礼物,只怕以后的麻烦就大了。所以除非同事,除非公众场合,一般干部不会把老婆带到领导面前。敝帚自珍这词义,古时大概指自珍自爱自己的老婆,不要轻易示美人前的意思吧,古人尚且知道自珍,何况今人呢?
晓诗猜到了韩江林脑子里的歪歪心思,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把你老婆想成什么人了?我请向博士帮我查一查德国在治疗脑垂体方面的医学情况,他说查到了,我过去看看。
韩江林更加不高兴,说,你自己不会查吗?怎么会要他查?
查倒是可以查,即使进入了相关的网站,遇到专业医学术语,我一窍不通。晓诗说,上次人家还帮你大忙了呢,你看过屠书记,我们一起去向博士那里。
进了省人民医院,韩江林和兰晓诗碰到屠书记的专车出门,小张停了车摇下玻璃窗打招呼,韩镇长来看屠书记?书记刚吃过药睡下。韩江林和兰晓诗商量一下,说,十一点过了,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再过来?兰晓诗说,向博士忙得很,下午没空了。韩江林让小张等他一会,中午一起吃饭,小张答应了。
夫妻俩到肿瘤科时,向博士正要出门,看到他们走来,笑脸相迎,说,慢一步我就走了,我要到市医院参加一个综合会诊。
向博士领着他们折身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病历袋递给兰晓诗,你拿回去看,怕你对专业术语不理解,重要的地方我作了注释。
他们一起出来,向博士和韩江林握手作别,然后上了车。问,你们要到哪里?我带你们过去。韩江林婉言谢绝,我们还要探望一个病人。向博士上车走了,两人慢慢地走出肿瘤病区,兰晓诗对韩江林说,这下你放心了吧?韩江林头望着天,自责多疑,心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小张把车停在停车场里小憩,韩江林轻轻敲了敲门,小张伸手开了车门,这么快?韩江林看到后面座位上放着几袋东西,问,买这么多好东西送谁?
小张说,哪是我买的,白云的一些领导拿来看屠书记的,屠书记让我给送回去,送不回的交县纪委。
韩江林心惊,抬头碰上兰晓诗的白眼,咋舌做了个鬼脸,伸起大拇指表达谢意。
吃过午饭,韩江林陪兰晓诗逛了逛时装店。兰晓诗看中了一件时尚的男式衬衫,韩江林试穿,显得气派精神。兰晓诗掏钱买了下来。韩江林多要一件。兰晓诗问,给谁?韩江林说,小张。她挽着韩江林胳膊走出时装店,说,书记司机的架子就像书记,你对他好,他并不领情。
韩江林知道一件衬衫并不能收买小张,说,书记司机自然了解书记的喜好,如果双方有了交情,等于把一张晴雨表放在书记身边,能够间接地掌握书记的近期动态。
看看时间差不多,按照约定给小张打了电话,一会儿,车到了附近。韩江林上了车,把衬衫递给小张,说,这是今年流行的衬衫,我看适合你穿,就给你买了一件。小张接过衬衫,受宠若惊,韩镇长真是大好人。韩江林笑笑。小张热情地说,县医院赵院长,扶贫办伍主任,好几拨人电话联系过来看屠书记,我让他们三点以后再来。韩江林心想,请小张一顿饭还真不亏。
韩江林走进病房,屠书记端坐床上,一个小伙正给他梳头按摩,屠书记微眯着双眼,一副很受用的神情。韩江林恭敬地叫了一声屠书记。屠晋平眼微睁,简洁地说,坐。小伙子给屠书记梳了一个头饰,夸张地说,屠书记,你的头发就像你的性格,又硬又刚强,很好做头饰,这样走出去,观众肯定以为你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屠书记得意地开心笑着。
这么夸屠书记,亏他说得出口!韩江林对这种势利小人感到恶心,把目光移到墙上,避免看到他的嘴脸。忽然想起小伙是龙林的小舅子杨胜利,在移动通讯公司任副经理。他怎么和屠书记走得这么近呢?
杨胜利给屠书记梳好头,找了个借口回避,把空间留给了韩江林。韩江林揣着装钱的信封心跳得厉害。屠书记温和地问,小韩,吃饭了吗?
韩江林点头应道,这段时间忙计划生育,刚知道你生病住院。这话说出口,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经过耳濡目染,已经掌握了官员说话的技巧,看望生病的领导顺便汇报近期工作。毕恭毕敬地上前,把信封放在屠书记的枕头边。屠书记没看信封,笑着问,江林,你也学这个,不会让我犯罪吧?韩江林忙说,屠书记,这是哪对哪呀!我给书记写了一个思想汇报,请屠书记指导指导。屠书记先轻描淡写地说了说病情,说得很有分寸,因为他不能把病情说轻了,说轻了,干部们会有意见,说他装病敛财;也不能说重了,以免上级领导误会,认为他不适宜承担重要工作,以后就不会再压担子。
屠书记谈到南江工作,韩江林洗耳恭听,脑子里却一团乱麻。杨胜利父亲是上届县人大主任,虽然已经退休,仍然是白云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以他为中心形成了杨氏家族一派,属于在白云任职的官员必须持有的护身符之一。近二十年来,杨家与兰家是白云两大名门望族,围绕杨、兰两大家族裙带关系形成了白云政坛两大派系。在人事安排上,杨、兰两派你方唱罢我登台。杨胜利的工作单位属垂直管理企业单位,与屠书记有这么密切的关系,是不是杨氏家族的一个策略呢?如果孙浩被杨家阵营接纳,想要继续坐稳南江书记位置,屠晋平不会不予考虑。
韩江林感到事情远比想象的棘手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