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向擎苍和云锦公主不约而同地交换了眼神,又立即避开来,关于在万花楼出现的白色木槿花,他们达成了一份无言的默契。
陆炳缓声问道:“那被鲜血染红的白色木槿花,后来有再出现过吗?”
“没有。公主回宫以后,一直没有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也许,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嘉靖眼中骤然迸射出一丝戾色。
陆炳看了云锦公主一眼,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微臣想请云锦公主明日到府上一叙。”
嘉靖道:“朕已说过,公主参与调查此事,有需要即可出宫,今后如何配合,你们自行协商吧。”
云锦公主翌日依约来到陆府,陆炳将她与向擎苍带入书房,不许外人打扰。
“在下今日请公主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要紧的事情”,陆炳开门见山。
“我知道,是为了姑姑的事情”,云锦公主立即会意。
“公主果然冰雪聪明”,陆炳微微一笑,“永淳公主的事情必须商议个解决的法子,如果再任由她这么荒唐下去,皇上迟早会知道的”。他稍稍一顿,又道:“当年选驸马的事情,想必公主也已经知道了。其实只要能够打开永淳公主的心结,她和驸马不是没有和好的可能。”
云锦公主叹息道:“这件事错不在驸马,是姑姑自己无法释怀,她念念不忘……”云锦公主没有再往下说。
见向擎苍有些茫然,陆炳道:“当年选驸马的事情,你大概也已有听闻。”
向擎苍道:“当日听永淳公主的侍女小翠说起,当年皇上和蒋太后为公主选驸马,层层选拔之后剩下三个最佳人选,最后蒋太后定下了现在的驸马,可公主中意的却是另一个人。”
陆炳点点头,娓娓道来:嘉靖六年,皇室为永淳公主招选驸马。通过太监、女官的推荐,有三个候选人。起初选定了一个叫陈钊的男子,不料婚前有人向皇室告状,陈钊的生母在陈家是二房,堂堂大明公主嫁给一个小妾的儿子,实在有辱皇室尊严。皇上接到奏折后立即悔婚,这样一来就要在其余二人之间选择,其中一位叫高中元的,相貌十分英俊,皇上、皇后还有嫔妃、女官们都十分满意,当时躲在帘后的永淳公主也对他一见倾心。但最终蒋太后选定的是另一个叫谢诏的候选人。四十岁不到就守寡的蒋太后以过来人的经历,认为此人忠厚可靠,更值得托付终身。万万不曾想到,谢诏长相也不错,却是个秃子,据说洞房之夜永淳公主见到驸马摘下帽子后顿时傻眼,第二日就哭着回了皇宫。此事后来传为笑话,京城甚至流传一首歌谣,其中一句就是嘲笑永淳公主‘驸马换个现世宝’,讥笑皇家千挑万选,费尽周折,最后居然为永淳公主选了个秃头驸马。这支歌儿不久就传进了永淳公主的耳朵里,更是将她气得眼泪汪汪。
“这般遭遇,难怪永淳公主耿耿于怀”,向擎苍深表同情和理解。
云锦公主道:“更糟的是,落选驸马后的第二年,高中元就考了乡试第一,三年后又中了进士,被选入翰林院。他的玉树临风、英明神武被广为称道,许多宫女和太监更是在姑姑面前添油加醋的渲染。而且高中元至今尚未娶妻,有人说,他是故意要向姑姑示威,当年没有选择他,是个大错误。”
陆炳噗嗤一笑,“如果永淳公主见到高中元现在的模样,恐怕还要庆幸当年没有嫁给他了”。
“高中元……”向擎苍想起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脑海中迅速搜索他的样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那个高中元,现在变丑了吗?”云锦公主奇道。
陆炳正要开口,外面响起敲门声,下人告知有客人来访。
“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陆炳开门出去了。
余下向擎苍和云锦公主单独相处,二人都有些不自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云锦公主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向擎苍稍稍平定了心绪,轻咳一声,笑道:“十五年过去,早已无复少年姿态,滚圆溜胖,胡子拉渣,且嗓门大得一塌糊涂。”
云锦公主忽然奇怪地瞅着向擎苍。
向擎苍一阵紧张,“是在下……说错什么了吗?”
云锦公主抿唇浅笑,轻声道:“原来你也会笑”。
“我……”向擎苍窘然失语,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躬身作揖道:“望公主能够原谅在下的无心之过!”
云锦公主也站起身来,轻轻叹息一声,“我不喜欢‘公主’这个称呼,我有名字的,朱岚岫,取自‘烟岚云岫’。”
“‘烟岚云岫’”,向擎苍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未及想好如何接话,陆炳已经推门进来了。
“怎么都站着说话了?”陆炳笑看了二人一眼,“快坐下吧”。
二人各怀心事的重新落座。
向擎苍略一沉吟,道:“我有了一个主意,不知能否行得通?”
“什么主意?”朱岚岫和陆炳同时望向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安排永淳公主见一见高中元,也许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向擎苍道。
“这个主意不错”,陆炳微微一笑,“我去找驸马商量,安排一次宴会,邀请高中元参加。公主觉得如何?”
朱岚岫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第11章公主府惊现刺客
向擎苍荣升锦衣卫指挥佥事后,掌锦衣卫北镇抚司,他也搬入北镇抚司府衙居住。
负责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是“南北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陆炳前来告诉向擎苍宴会的安排时,向擎苍正在屋里练字,他的字体潇洒飘逸、遒劲有力,令人赏心悦目。陆炳刻意放轻脚步,向擎苍聚精会神,待发觉陆炳进屋时,慌忙想将他写好的那一摞宣纸掩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陆炳眼角的余光飘过桌上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全是“烟岚云岫”四个大字。陆炳不动声色,只道:“我已和驸马谢诏商定,今晚他以家宴的名义,广邀同乡好友赴宴,特别还邀请了高中元也来家中,并有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永淳公主,永淳公主一定会想办法偷偷瞧看她思念了十多年的意中人。”
“谢驸马真是好气量”,向擎苍感叹。
陆炳也叹道:“我朝驸马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风光,对自己的妻子必须严格恪守君臣之礼,而且除了当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驸马都尉,一生不得争取功名,实在憋屈得很。”
向擎苍的眼神有些飘忽,沉默不语。
陆炳也陪着他静默半晌,才道:“谢驸马也邀请你今晚赴宴,准备一下吧。”
向擎苍应了一声。陆炳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处陆炳忽又回头,语气有些沉重地开了口,“擎苍啊,有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最好不要存非分之想”。
向擎苍僵立在原地,心潮汹涌。
那晚谢驸马设下的宴会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永淳公主躲在窗棂后,仔仔细细瞧看了自己当年芳心暗许的意中人后,大失所望。反观夫君谢诏,虽然头发很是稀疏,几乎扎不成髻,但多年养尊处优,依然保持了良好的相貌风度。高中元与他相比要逊色得多了。
永淳公主终于解开了心结,对自己的驸马另眼相看,当晚二人就像新婚小夫妻一样,温香软玉,相拥温存。
隔天向擎苍正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办公务,忽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他皱起眉头,“何事如此喧哗?”
手下很快来禀:“大人,外头有两位姑娘,不知为何发生了争吵。”
“快将她们劝走就是了”,向擎苍继续忙他的事情。
“可是……那两位姑娘都说是来找大人的”,那手下又道。
“找我的?”向擎苍疑惑地起身出了镇抚司大门,门外竟是柳鸣凤和沈婧。
“沈姑娘?”向擎苍见到沈婧十分惊讶。
沈婧冲他笑了一笑,“向大人,别来无恙”。
柳鸣凤见向擎苍主动问候沈婧,气不打一处来,“向大哥,你当我不存在啊。我好心来看你,你却这样对我”。
“柳小姐”,向擎苍无奈道,“锦衣卫北镇抚司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
“叫我‘鸣凤’”,柳鸣凤立即纠正。向擎苍只好叫了一声“鸣凤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