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会发生嘛?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乏奇迹,查文斌手臂上的斑点就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瘪了下去。几分钟的功夫就开始慢慢结疤,再过了一会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它又开始慢慢的脱落,露出里面的肌肤如同婴儿一般白嫩。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滴血认祖被拒绝的外来姑娘会是拯救这个千年村庄最后一点的血脉的那个人,一个很讽刺的结局。
夜半,对岸曾经的小山包已经不知了去向,宽阔的水面荡漾着的是不堪的过往。
有些冷,查文斌紧了紧身上的道袍,他很少这般的打扮。河边的小码头上还停留着一条小舢板。这条河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下过水了,那一年很多人都说这里河里有一头怪兽,好几个年轻人被生生拽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过,只有查文斌知道,它并没有消失,而是完整的沉入了水底,这本来就是一座城,一座谜一般的城。
这座城的终点在哪里?查文斌扭头静静看着身后山脚下的那抹点点红,今晚,状元村的人们为了庆祝新生,他们在祠堂面前虔诚的下跪,感恩先祖的庇护。久违的香火让祠堂有了些许生气,早已破败的灯笼也焕然一新,可是他们终究是忘记了是谁拯救了他们,又是谁抛弃了他们。
“他还好吗?”那个女人终于还是憋出了这句,她很小心翼翼的看着查文斌,几年前那个人也很沉默,比这个人还要沉默。
摇摇头,是的,连同查文斌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何方,他指着眼前的河水道:“或许还好,可以告诉我,曾经你在这里遇到过什么嘛?”
“我被买过来就一直没出过村子,不知文斌哥讲的是哪件事?”
“你中了一种巫蛊之术,谁会对你下手,我想肯定不是村子里的人,你想过自己有没有接触过村外的人。”
“村外?”程子衿也陷入了一片迷茫中,这几年前的事情要她突然想起,除非那印象当真是非常深刻的了。迷糊了一阵子,她突然说道:“我还真想起了一个人,有一日家中来了个老者,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说是路过讨杯水喝。”
“怎得?”
“你说外人,我嫁到这村子里多半与他们不来往却也能认识村里之人,再者,家中贫寒平日里也鲜有人拜访。那人穿着很是古怪,所以一下子能想起来,因为,他好像穿着的是一身寿衣,我家老爷子当时也给准备了一套,能辨认得出,上面的‘寿’字一个圆对着一个圆的……”
“是他……”查文斌怎么也没有料想到会是那个人,那天在照片中看见合影却也怀疑,如今被这程姑娘的证言配对,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个人便是:叶欢!
“怎么了,文斌哥?”
“没事,我们先回去吧,等过了这阵子你还是走吧,这里不属于你,你也不必久留。”
“我能去哪里呢?”那女子低声的叹道,那个男人,他在哪里呢?
子夜,今晚的月亮有些朦胧,查文斌抬头看着天与那日有些颇为相似,他拖着已死非死的老夏从那个冰冷的沟里爬了出来却又亲眼见得那些数不清的怪东西包围了叶秋。
“走!快点走!”那是他们最后的对话,不知过了多久,顺着那条小道查文斌摸到头顶那一片沉甸甸的。用手敲打,吭哧有声,原本是一片木板,用刀子凿,用手扣,大片骸骨滚滚落下,当查文斌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口棺材的底部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就是那座祠堂,而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这条路的尽头居然是那口最大的主棺:状元村的先祖棺椁!
这两年来,他慢慢的开始清理这些思绪,一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能说得过去的故事主线开始在他脑海里满满浮现:
言八卦必言伏羲,而言伏羲则不言太昊,这句话是顾清和送给查文斌的。
太昊是谁?在古籍中也有称他为“太皞”,据记载他是上古东夷部族的祖先和首领。东夷是上古在中原可堪与华夏抗衡的部族,它与华夏的交往十分频繁,并创造了灿烂的殷商文化。至此中国历史上开始有了文献的记载和实物的出土。对此,学界已无疑义,而东夷部族世居之地在今河南东部及山东、安徽一带。
《左传·昭公十七年》载:“陈,太皞之虚也。”陈地在今河南淮阳,淮阳今存太昊墓。周代以后,其后裔属地渐次东移,直到春秋战国时期,东夷各支才逐渐被鲁、齐、越等国吞并,融入华夏。顾清明一直以为太昊并非是伏羲,而是一个同伏羲处于同一时代统治着淮河流域的王,这个部落很有可能学习了伏羲的八卦并试图解开那一副算盘石,最终因为历史的变迁,这支东夷部落逐渐在浙皖两省交界的山脉处落了脚,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
“你们洪村、状元村是那支部落后裔留下的历史痕迹,我仔细查阅过资料,也看过当地残存的一些遗迹,这些东西颇有殷商文化的遗风,绝不属于与你们相近的古越国。”顾清和拿着厚厚一叠文档对查文斌说道:“你知道整个浙西北有多少春秋战国时的贵族墓吗?现在已经登记在册的古墓群就有不下三百处,这样一个地处偏僻,交通和资源都极不发达的地区出现这样规模的贵族墓葬群本来就是疑问。再者,江南流域自古是鱼米之乡,民以食为天,贵族多半出在江南,怎得会冒出那么大批在深山野凹的贵族墓来了,而且压根还没有历史可查,所以查老弟,那个地方是一片被历史遗忘的角落可能性很大很大。”
那状元村呢?
顾清和说,他实地查看后觉得这个村子在建成之前应该还有别的村落存在,村口那对石雕就是最好的证明。
“文斌老弟啊,那东西绝不是宋代的,起码也得是战国或者再往前一点。你曾跟我说,这村子里的后人监守自盗试图挖掘那座八卦台,我想这状元村的先祖,就是那位周姓的大学士怕才是真正的祖师爷。以这种名义搞破坏的,并不是没有先例,当年三国时期的曹操就有一支军队专门盗取贵族坟墓充军饷,还受官爵号称‘摸金校尉’。南宋的时候,都城迁到杭州,国力不比北宋的时候繁荣,又有来自北方金国的压力,整个国家实际虚弱的很,保不齐哪朝皇帝也想弄点零花钱便打起了这样的勾当,我特地去了你们省博物馆调取了一些资料,在这里你好好看看。”
“保存的还算完整,那位集贤殿大学士周子源的来历颇有些道行,原本乃是龙虎山中的一名俗家弟子,后因家国破灭,奋发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却又说他看不惯南宋的腐败无能辞官隐居。此人看来还是颇有些懂得风水数术的,剩下的不过是我的猜测还需查老弟你自己去亲自验证。”
一代文人大学士,在最附庸风雅的时代辞官,要知道南宋时中国的诗词文化可谓发展到了巅峰,身为集贤殿的学士,身处西湖歌舞几时休的临安城,他周子渊真得会因为看不惯朝廷的“腐败”而裸官回乡嘛?
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理由,一个可以轻易遮羞的理由。在那个年代,文人把持着朝政,活跃于上流的社交,一个如此讲究的王朝怎能好意思说出自己的钱包干干净净需要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于是,在浙西北,在那个远离繁华和都市的三千大山深处,那些残留着的地下财富成了弥补国库空虚的来源。
这就很合理的解释了为何那口被状元村人视为神灵一般的主棺下方竟然是一条盗洞,一条一直通向对面那座山底深处的盗洞。
或许周子渊终究是没打开就过世了,其实他不过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因为当日的查文斌也是误打误撞才撞开了那道豁口。口口声声教育族人的先祖只能留着遗憾而去,并且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这尚未来得及完工的一切,只为留下一个“世外闲人”的称号罢了……
第二十二章水中月
周子渊盗宝的说法有史料为证,查文斌是有几分把握的,这条密道的发现更加证实了顾清和的猜测。
如夜,祠堂门口还弥漫着这个村落最后被抛弃的人们虔诚的供奉,地上的树叶夹杂着纸钱余烬放佛在诉说着这座古老的建筑残存的那点气息也即将要落败。一个贼的祠堂又怎会真去保佑着他的子孙,这偌大的华丽建筑不过是一张用来遮羞的布。
龙虎山的弟子,一千多年前的道教是何等的昌盛,周子渊不过一俗家弟子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给这千百年后的人们布下如此的局。
是该打开它,让世人见证了。
他轻声说道:“兄弟,我来了,或许不晚……”
一口八卦铜镜被翻出,查文斌拿着它移动着,和天上那一轮明月几次仔细地比划着,终于镜子把那月亮给框了进来。地上一圈光晕随着他的手慢慢地移动着,光晕所到之处皆是白白的惨色,要破八卦迷魂阵就要破这里的气局,所谓气局不过就是障眼法,当年诸葛孔明用一堆石头就困住了曹操十万大军也是如此。
人是视线受到干扰的时候就会失去方向,比如用迷雾,也可以是树木,山石。失去视线后的人会本能的去寻找参照物,这些参照物都是按照奇门遁甲的排列顺序,一环紧扣着一环,会让人不自觉的就落入这些原本并不会移动的路线之中,最终的结果便是一处五里的地界硬生生能让你走上五百里还不到尽头。
周子渊巧妙的利用了这座大庙里的屋檐、棺木作为障眼法;加之此处面水,湿气又是极重,每逢到了夜晚之时,这祠堂里便雾气丛生,这一简单却又实用的八卦阵法便成了。
而这一切却不过是雕虫小技,懂奇门遁甲的人只消不过半个时辰便能破解,周子渊自然是想明白的,他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如何会去犯这样一个错?俗话说,这同行便是冤家,周子渊下的这步棋可是一步死棋:那便是利用这里世世代代将他供奉的后代困在这祠堂之内。
第一次进这里的时候,查文斌就发现这座祠堂阴气极重,似乎无时无刻的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些看似闲云野鹤般的孤魂野鬼都是历代周家子嗣,它们死后被迁入这里,表面上享受着族人最高礼遇的葬礼,其实不过都是那周子渊的牺牲品罢了。
生老病死,投胎成人,这本是一个人生命完整的旅程,为何这周家祠堂里的亡魂不去投胎却偏偏要在这里游荡呢?显然,这里有什么东西困住了它们!只有死后才能看懂这一切,生前那些为了族人奉献的人们,死后豁然明白自己中了先祖的局,这股戾气只会越来越凶煞,久而久之,这状元村便会成为不毛之地。
可是状元村偏偏红火了一千年,这个时不时有子弟荣登金榜的小山村甚至让几朝帝王铭记,与这祠堂的风水局却又完全不同。
原本这是查文斌最为不解的,直到那日他亲自登上淮阳龙湖那座传说中的,那座伏羲从洛河图书中悟出的八卦台。
上下五千年,带走的是光阴,留下的却是历史的记忆。
此台高两米,广阔十余亩,四面环水,景色宜人。在这里,曾经升起了中华文明的第一道曙光,后人在台上根据传说复原了一座八卦亭,亭上有石龟两只,各有一青石碑,一书“开物成雾”,一书“先天精蕴”。亭子前侧有一方青石算。青石算盘散布算盘子。看上去,既象河图,又象洛书。但是细细一看,它既不是河图,又不是洛书,便是那被称为千古谜团的“算盘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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