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齐王的罪,蒋贵妃吹一吹枕边风恐怕局势就逆转了,云怀身为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到时指不定要被扣上什么阴谋倾轧的帽子,今后再难翻身,而因为卫茉与他绑在一起的薄湛也会受到牵连,整条船说不准就这么翻了。
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对付齐王这种人只能暗中下手,先把他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一件一件抖出来,在皇帝对他的信任最薄弱的时候给予重重一击,这样才有把他打垮的机会,薄湛和云怀都深谙此点,也都愿意为了卫茉去报这个仇,却始终停留在真相的门后,慢慢产生分歧。
毕竟他们眼里的卫茉从来都是两个人。
其实云怀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卫茉的每一次逃避和疏离都在折磨着他,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只想知道真相。
气氛陡然变得幽静。
“阿湛,我只问你一句话,茉茉她……究竟是谁?”
薄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薄湛的妻子。”
这一句话彻底让云怀的心落到了谷底,他眼中溢出些许痛色,一是因为捧在手心保护的人不见了,二是因为薄湛毫不掩饰的欺骗,种种情绪交织之下,他忍不住挥出了拳头。
“可她不是我的茉茉!”
薄湛曲掌接下了这一拳,却被云怀的内力顶得后退了几步,靴底在长廊上磨出一道浅浅的灰印,将将停住,云怀又攻了上来,出手极快,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连续接了数招之后,薄湛胸中血气翻涌,却仍未还击。
他始终记得是借了卫茉的身体欧汝知才能活下去,这是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然而他的退让却让云怀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内心的痛楚袭来,他仿佛变回了战场上那个铁面阎罗,每招每式都凌厉至极,震裂了廊柱,卷起了石板,风卷残云般袭向薄湛,就在这时,房里忽然冲出一道细弱的身影,堪堪拦在了中间。
薄湛和云怀大惊之下立刻收手,浑厚的内劲消散于庭庑之间,从衣角荡过,吹起空落落的单衣,越发显出那具身躯的纤细羸弱。
“王爷,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吧。”
“茉茉!”薄湛在身后疾声阻止,却已来不及,卫茉已经道出了事实。
“真正的卫茉在去年冬天寒毒复发时再也没有醒过来,一缕幽魂无意中进入了她的身体,就是你现在眼前看到的我。”
云怀身子一戗,无法置信地吼道:“不可能!”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留风和留光,看看在她们的日夜相伴之下我有没有机会冒充卫茉,退一万步说,我若要骗你,又何必拿这些玄乎其神的东西来编故事?”
云怀没有吭声,身形一动,闪电般掠至卫茉跟前,欲撕下她的伪装,然而掌心的触感却十分真实,找不到任何易容的痕迹,随后他又扯开了她的衣袖,手肘内侧的淡粉色胎记映入眼帘,与印象中没有丝毫差别,他踉跄地倒退了一步,五指紧握成拳。
不可能……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灵异之事?
薄湛夺身上前护住卫茉,眼底满是防备,卫茉却冲他轻轻摇头,转而对云怀道:“王爷,我知道这很难被理解,但……”
“别说了!”云怀低吼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很清楚,从他回来开始卫茉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不同,他让暗卫私下调查过,都没有发现假扮的迹象,于是他就一直自欺欺人,到今天,真相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揭开,他更不愿意相信。
茉茉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她生前写有日记,我把它带到侯府收起来了,王爷若想拿回去,等回了天都城我就给你送去。”卫茉低哑地说,眼前那张俊脸隐隐有些模糊。
云怀紧抿着唇,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转过身大步朝外奔去,却因为薄湛焦急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茉茉!你怎么样?”
卫茉软倒在地上,靠着薄湛虚弱地喘着气,显然已支撑不住这重伤的身体,云怀看着这一幕,双脚似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直到卫茉单薄的衣衫下涌出大量鲜血,迅速染红了石板路,他才后知后觉的扑了回来,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他连这个身体都留不住了吗……
☆、少女心事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护理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流不止,人几乎去了半条命,向来好脾气的尤织气得暴跳如雷,紧急救治之后,她冷着脸把薄湛和云怀吼了一顿。
“你们再接着闹,下次就去阎罗王那里要人吧!”
薄湛脸色一白,直接闪进房间看卫茉去了,云怀直愣愣地站在外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她……她怎么样了?”
尤织看了他半晌,悠悠地叹了口气,道:“王爷,下官站在医者的角度说句话,她为您挡了一箭,看在这份上,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她好一点再谈?”
说完,尤织提着药箱出去了,留下云怀一个人怔愣地站在那儿。
当疯狂散去而恐惧逐渐浮上心头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乎卫茉的,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在他心中塑造成一个新的人,他早已接受却不自知,到了危急关头,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呐喊着失去有多可怕。
云怀躁郁地扒着头发,心思犹如一团乱麻,扯也扯不清,抬起头隔着门扉默然凝望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去。
他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一切。
半个月后,薄湛和卫茉返回了天都城。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回侯府的时候卫茉特意擦上胭脂遮住了病容,旁人只道是夫妻俩在别苑过得甜甜蜜蜜,气色自然好,哪知卫茉其实虚弱得很,进了院子便撑不住了,薄湛赶忙把她抱回了卧室。
留风和留光见她冷汗涔涔以为她又犯病了,当薄湛掀开亵衣给她换药时才知道是受了箭伤,顿时都急了起来,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半天都没闲下来,卫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底一片雪亮。
看来云怀没有告诉她们这件事。
正想着,薄湛把干净的棉签在伤口上滚了几圈,刺痛感让她微微一缩,他顿时停下手说:“忍一忍,伤口有点裂开了。”
“没事,不是很疼。”
薄湛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从熙城回来一路颠簸,加上从侯府大门走回院子,这已经超过她的身体状况所能承受的范围,腰上那几条狰狞的疤痕还在渗血,连动一动都十分困难,还告诉他不疼,摆明了是在宽他的心,他又怎会不明白。